睁眼一瞧,床上哪里还有梁芷妍的影子,她立即吓得魂飞魄散,转过身跌跌撞撞的向门外冲去。
刚跑了几步,她的身影顿住,只见梁芷妍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她轻轻松了口气,边捂着胸口边走过去,道:芷妍芷妍,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未尽的话悉数淹没在喉咙口,她手足无措地看着泪流满面的梁芷妍,只见她苍白的容颜上满是惊慌与绝望……
窗外乍起的雀鸟瞅鸣声打破了这一隅安静。
梁芷妍怔怔的望着前方,目光似穿过苍茫时光,虚无飘渺。然而豆大的泪珠似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直落进她的月白中衣,洇出明晃晃的水泽。
朝歌,你还记得白眉道长说的话么?梁芷妍没有等到朝歌回答,就自问自答道:他说我额上这只怪物倘若一个对时都不消失的话,就永远不会消失,而我的命也将不久矣。
芷妍芷妍,不会的,大家都在找雪辰,只要找到他,你就有救了。朝歌急忙安慰道,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安慰是多么苍白无力,人海茫茫,她们上何处去寻雪辰呢?
梁芷妍恍若没有听到她的话,自顾自的道:可是我还不想死啊,我们才刚刚重逢,我还没看到他幸福……
芷妍芷妍,我不许你说丧气话,你不会有事的,我答应过明月,要把你照顾得好好的,我不能食言,所以你绝对不会有事的。朝歌斩钉截铁的道,然而泪水却滚滚而落。
梁芷妍摇了摇头,道:没用的,这情盅是子母盅,找不到母盅唤出子盅,就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我,就算找到雪辰,他也只能控制子盅的成长,可是如今为时已晚了。
当年到底是何人如此歹毒,竟对你下如此阴险的巫盅?朝歌恨声道,如若让她知道此人是谁,她定要将他大卸十八块方能解心头之恨。
梁芷妍叹息一声,回过头来拉着朝歌的手,道:朝歌,答应我,不可以将我的情况告诉未大哥,我们要让他安安心心打完这场仗,知道么?
朝歌拼命点头,泪水狂涌而出,她紧紧的抱着梁芷妍,道:芷妍芷妍,你也要答应我,绝不能轻言放弃,你看上次牛鼻子道长说你活不过一年,可是你也活了三年了不是吗?所以我相信,只要还有呼吸,就一定会出现奇迹的。
梁芷妍没有她那么乐观,这一次毒发,她还能清醒过来,不知道下一次毒发,她会不会永远沉睡?
她的时间已然不多,在这不多的时间里,她想……自私一回。
额间猩红蜘蛛果然如梁芷妍所言,三日都未曾褪去,梁芷妍很绝望,在她想要好好珍惜这最后的时光时,老天爷却再也不给她机会。
朝歌见梁芷妍日日消沉下去,将自己困在床帷那一方狭小天地里,她知道梁芷妍若再这样消沉下去,不用情盅毒发,她自己也会把自己逼死。
而令梁芷妍消沉的原因,不用猜也知道是她额间不曾消褪的猩红蜘蛛。
朝歌倚在回廊里的圆柱上,看着花园里百花争艳,各色蝴蝶在花丛中翩跹起舞,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她连忙向房中走去,满脸欣喜的道:芷妍芷妍,快起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话毕,她已经来到床边,一把掀开厚重的床幔,午后的阳光自开启的窗棂洒落进来,照射在梁芷妍苍白的脸上。
她反射性的伸手挡住强烈的光线,墨瞳无神的看向朝歌,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着,朝歌,我什么也不想看。
不行,你非看不可。朝歌不容拒绝的道,随即拉起轻飘飘的梁芷妍,这才发现,三日来梁芷妍又瘦了许多。
梁芷妍挣不过朝歌,被她强硬的拽到梳妆台坐下,她想要站起来,又被朝歌按回去,瞧她将她的胭脂水粉全摆弄出来,一时也迷惑了,不知道她想要干嘛。
朝歌拿着笔刷不停地在梁芷妍额间画着,一会儿功夫,她笑道:大功告成。说罢她将铜镜递过去,洋洋得意的道:芷妍芷妍,快看看。
梁芷妍胆怯的垂下眼睫,摇了摇头,失落的道:我不想看到那只丑陋的怪物。
朝歌有些受伤,芷妍芷妍,虽然我的丹青不怎么样,好歹画一只蝴蝶的功力还是有的,你要不要这样打击我啊?
蝴蝶?梁芷妍疑惑的抬起头来,正瞧见铜镜中自己的脸,她怯怯的望去,只见光洁的额头上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紫蝶,整张脸因这只活灵活现的紫蝶而有了生气。
梁芷妍惊喜的望着朝歌,崇拜的道:朝歌,你是怎么想出来的,真是太妙了。
朝歌瞧梁芷妍脸上一扫刚才的死气沉沉,双眼也绽放出光彩来,她很是欣慰,被梁芷妍用那种崇拜的眼光望着,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一本正经的道:芷妍芷妍,你不用太崇拜我,其实……
梁芷妍还没听她说完,已开心的道:太好了,这下我就不用担心会吓着廷阎哥哥了。
看着梁芷妍恢复了活力,朝歌欣慰的笑了。那时朝歌尚不知,自己这一出奇思妙想,竟会引起京城各府千金及妇人的争相效仿。
馨园阁。
太阳扯破云层,耀下一地细碎的金光。
恒廷阎倚坐在主位上,淡漠的看着园中艺伎翩翩起舞的身影,那是京城有名的艺伎燕易冷,据说出场一舞已叫价千金。
燕易冷身姿曼妙,相貌更是清丽脱俗,她的舞姿翩若惊鸿,让人一见难忘。传说她不轻易跳舞,若遇有缘人,她分文不收,若与那人无缘,千金难求。
然而她越是傲慢,众人越是喜欢,将她越捧越高。常言有云: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说得大抵就是燕易冷这类人。
燕易冷的性子如她的名字一样,清清冷冷的,轻易不展露笑颜。一旦笑了,那就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典型。
曾有一富商豪气干云的一掷千金,就为博美人一笑,然而燕易冷只清清冷冷的回了一句,只一千金,易冷一笑未免太廉价。
一舞毕,燕易冷莲步轻移,踱到恒廷阎面前,平视着他,声音漠漠,王爷今日似乎心不在焉,可是为了那两房娇妻美妾?
恒廷阎以手支颔,睇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道:易冷何时也这么关心本王的私事了?
燕易冷轻扯嘴角,一双琉璃般的水瞳淡淡的瞅着恒廷阎,笑言:让我猜猜,应是为了梁芷妍吧,众人都知你对她爱逾性命,如今得偿夙愿,你为何仍旧郁郁寡欢?
就连你都看出来的事情,她为何总能视而不见?恒廷阎轻叹,这一生最让他莫可奈何的人便是梁芷妍,让他深恨的同时又深爱着。
或许是当局者迷。燕易冷的目光芷妍芷妍落向一个点,她这话说得是恒廷阎,又何尝不是在说她自己。
眼前浮现那人似笑非笑的神情,在他更深入她心底时,她及时打住,理智地转移注意力,王爷托我办的事,易冷已有些眉目了。
哦?说来听听。恒廷阎的声音仍旧没有起伏,只是那双重眸蓦然射出精光。
三年前王爷在郊外遇袭,虽看似是一群流寇所为,背后却藏着一个惊天大阴谋,王爷一定想不到策划这个阴谋的人是谁。燕易冷轻言道。
近年来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又没有立储君,众皇子中有蠢蠢欲动者不少,但真正有胆量敢残害手足的却不多,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人定是夏王恒墨。恒廷阎笃定道。
燕易冷轻摇螓首,道:王爷慧眼,只是此次却冤枉了夏王,他虽残暴不仁,但还没那胆量来招惹王爷。况且王爷出事前后,夏王正为封地内乱忙得焦头烂额,实在腾不出那个时间来对付王爷。
那么会是谁?恒廷阎一改漫不经心之色,眉目间渐渐染上一抹凝重。
此人是……燕易冷的话并没有说完,她的目光淡淡落向远处那道急走而来的娉婷身影,兴灾乐祸道:王爷,你的麻烦来了,。
馨园阁上金光闪耀,柳萱妍一身朱红曳地长裙,行走间珠光闪烁,竟是华丽之极。
柳萱妍来势汹汹,自那日被恒廷阎赶出书房,她就一直在等他前来哄她,可是她整整等了三日,等来的却是他一日又一日的带着青楼女子回来,夜夜笙歌,日日燕舞。
她气怒交加,终于忍无可忍,冲到馨园阁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狐媚子让恒廷阎抛下新婚妻子也要与她待在一起?
燕易冷瞧柳萱妍携着风雨之势疾步而来,她并不打算淌这趟浑水,她向恒廷阎福了福,道:王爷,奴家先行告退。
说完也不等恒廷阎说准,自行向与柳萱妍相反的方向走去。
燕易冷刚走,柳萱妍已到,她只来得及看到燕易冷高挑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转角处,不由得气得直跺脚,转过头来就要质问恒廷阎。
今日难得风光甚好,萱妍陪本王下盘棋吧。恒廷阎执起白子,漫不经心的看着柳萱妍,白子已下。
柳萱妍一腔怒气在恒廷阎的注视下瞬间荡然无存,她想:她会这么生气无非就是想他的眼中有她,如此简单而已。
闷闷不乐的在恒廷阎对面落座,她执起黑子落于白子之侧,斜眼睇向恒廷阎淡漠的眉眼,她道:廷阎,还记得成亲前你对我说的话么?
恒廷阎淡淡的唔了一声,白子接连而下,渐成一个张驰有度的局。
柳萱妍的心神并未放在下棋一事上,她斟酌着用语,缓缓道:那时你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如今成亲不过月余,你就大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恒廷阎抬头扫了她一眼,见她满脸红晕,知她在意的是什么,你很好,是本王辜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