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孙女的眼中,伊傅严看到闪烁的神采,兴许是病痛得无力,他只能期望秦诺已经放下仇恨,此刻,只能淡淡的叹息,“是吗……”
遗憾他等不到,看不到了。
“我去叫医生来,您先休息一会。”伊笙放开伊傅严的手,转身默默的走出去叫医生。
来时她知道爷爷昏迷数天了,医生早就说过,可能再难醒来,就算醒过来也……
沉重的走出病房,秦诺一直在外面,他就坐在外面那排塑胶椅上,见伊笙走出来,便起身正对他,罗德的话,还在不停敲击他的大脑。
“爷爷醒了,我去叫医生。”她低着头,说话声音也很低,让人看了就心疼。
“我去吧,你先休息会。”他想把她按在椅子上坐,谁知还没转身就被她抓住。
伊笙抓他的力道很重,他怔了下,就听到她用近乎请求的语气说,“秦诺,你,娶我,好不好?”
她知道现在要求他娶她是件过分的事情,这和利用他有什么区别?可她还是艰难的,一字一顿的说出来。
“因为爷爷快……他刚才醒来,说他最担心的是我,我不想让他担心,不想他走得那么……”伊笙就站在秦诺面前,她抬起头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彼时自尊骄傲都可以不要,她只要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能在离世前走得安详。
秦诺眼神复杂,晦暗不明的颤动着,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伊笙说完那些话,觉得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剩下的一分一秒都是煎熬等待,难以想象如果他此刻就转身离去,会是怎么样?
“可以吗?”他久久不回答,她就越来越绝望,最后低下头去,眼中光芒尽失。
忽然感觉秦诺在她头顶上深深屏息了一口气,然后听到他责难的骂,“傻!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
她有点懵,再抬头去看他,就被他的大掌控住脑袋,往他胸口压,伊笙就听见他胸口咚咚的跳得剧烈,他在她额上狠狠的吻,难得话音不稳的说,“求婚这种事当然该我来说。”
她怔了怔,鼻子就酸了,“对不起,我现在说这个……”
“走!”不让她再说下去,秦诺带她走到转角的监护室通知医护人员伊傅严醒了,他们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然后拉着伊笙就往外面冲。
像是在和时间竞争。
伊笙被他弄得云里雾中,不受控制的随他带着,他步子跨得大,几乎是一阵小跑出了医院,外面被冰雪覆盖,车辆缓行,在街边站定才有空荡去喘息,一天一夜没合眼,体力早就快透支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啊?”大口呼着冷空气,伊笙看向秦诺,他四下探望,有些急切的在寻找什么,然后目光定在某个方向,拉着她穿过马路,走过一条街,左转步子再度停下。
“秦诺!”伊笙有些急了,却发现他嘴角一弯,满意的笑着说,“我觉得我的记忆力真是惊人。”
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古朴的英伦街道正中,一家iffanyap;旗舰店沉寂的卧在那里,低调的奢华的橱窗里永远都摆放着绝大多数女孩心神向往却只能隔着玻璃欣赏的钻石饰品。
女人一生能得到一颗心爱的赠送的钻戒,爱情便是圆满了,秦诺笑得堪比那冬日暖煦,窝心的照在身旁人身上,瞬间伊笙也知道他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了。
两个人走进iffanyap;,衣着光鲜的店员立刻用恭迎上帝的表情迎接上来,他拉着她的手直径走到钻戒柜台,语气郑重的问伊笙,“你喜欢哪一个?”
他的面容柔和得无可比拟,眸光中爱意和宠溺无限,这是在这里工作久已的店员们最见惯了的表情,这位男士要向这位女士求婚了,毋庸置疑,他爱她。
即便时间紧迫,即便她动机不纯的要他娶自己,可是到了这个地方,看着眼前被聚光灯照得闪闪发亮的钻石戒指,心里抑制不住的感动和颤抖在交织。
没错,他要娶她。
不是玩笑,不是利用,不是什么阴谋骗局,只是单单纯纯的相爱,他们想在一起,于是一生承诺。
明亮的店内,春季的广告标语已经挂在最显眼的那面墙上,今春我们的主题是:rueers。
橱窗里的钻石,每一颗都满怀期许和爱情的向往。
在与时间竞速的时候,伊笙本该很快挑选一枚戒指,然后与身旁的男人一起回到医院,了却爷爷的心愿。
但是此刻她抬起手却怎么也做不了决定……选哪一个……哪一个都拿不定主意。
她……不想敷衍了事。
“别急。”秦诺看出伊笙的焦虑,将手轻轻搭在她肩头上安慰,“喜欢哪个?嗯?拿不准的话每个款式都买回去,换着带好了,然后在家里专门定做玻璃柜,全部放在里面,看着赏心悦目。”
他是真的想把她娶回家宠着,只要过了现在,过了今天,等到伊傅严安详死去,一切风平浪静,那么……他们重新开始。
一句话伊笙就被逗笑,胸腔了挤压了超过三十小时的闷气稍微舒缓了一些。
做了个安稳的呼吸,她低头认真的凝视眼底那片闪耀的星河,灯光下闪闪发亮,每一颗似乎都能带给你新的期望。
最终,伊笙挑选了一枚很普通的钻戒,经典款,没有多余的装饰和繁琐的花纹,简简单单,就和她想要的生活一样。
付了帐,秦诺拉着她沿着原路跑回去,在店里呆的时间不超过十分钟,心里却好像经历了漫长的光年。
医院,主治医生刚给伊傅严下了病危通知书。
他们再回到病房时,伊傅严已经勉强坐起,靠在病床上,强打精神,从脸色上就能看出生命即将消耗殆尽的痕迹,律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抱着厚厚的文件夹站在他面前,似在复述他曾经在很多年以前立下的遗嘱。
看到伊笙喘着气走进来,伊傅严打住了律师的叙述,对站在门口的两个年轻人微微一笑,“让我和秦,单独说几句话。”
他的声音很轻,让人看到了尽头。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秦诺走到病床前,双手垂在身侧,左手心里握着刚才买的钻石戒指,他要娶他的孙女,就在他的面前。
眸光扫到他手心里的深蓝色小盒子,伊傅严荣耀大半生,看到半截标志就知道是什么牌子,当即眉梢微扬,笑了出来,缓缓的说,“品味不错。”
这话换一个意思,好像是说:把孙女交给你,我也放心了。
对伊笙,秦诺可以演一辈子的戏,可是在伊傅严、他的敌人面前,到此时此刻,他依旧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心思。
是善是恶,是对是错。
是当年绝情寡义的把秦家主人逼到思路,又为什么还要千辛万苦的寻他这个遗孤?
现在他拥有了他的一切,即将娶他的孙女,秦诺弄不清楚,究竟是被伊傅严利用,还是……
“我就快死了。”老人尽是淡然,“不管你原谅与否,我都会带着罪孽和歉意死去,可……我的孙女,你即将娶的人,你知道,她与那些事情都无关。”
“秦,我不会劝你放下仇恨,更不会请求宽恕,因为,只有你才有决定怎样做的资格,我只能用我的方式补偿,但是,请你在下决定前,先想想伊笙,如果你爱她。”
他的死,必然会引起飓风,可是他从未真正担心。
秦诺的感情,是伊傅严的王牌。
医院是带来绝望的地方,同时也是带来新生和希望的地方。
心中一直做着公主梦的伊笙又怎么会想到,她的终身会在这里定下,如此时刻,惨白的病房内,冰冷的电子仪器不时发出有规律的不和谐的声响,她要嫁给他了。
伊傅严躺坐在病床上,主治医师和罗德站在靠外的一侧,不管愿或不愿,现在可以做的,便是只要心怀祝福,祝愿这对向彼此许下终生诺言的新人祝福。
秦诺和伊笙都穿着一天前的衣服,稍微整理了下,使疲倦的两个人看上去没有那样狼狈,虽然只是一个简约的仪式,连真正的婚礼都算不上,或许是真的已经没有时间了,或许是时间刚刚好,内心从忐忑、激动、期待还有向往慢慢平静,十指交缠接受这一刻的洗礼。
律师充当了临时的神父,肃穆的念着神圣不容亵渎的誓词……
“无论好或坏,富贵贫穷,无论疾病健康,永远相爱互相珍惜,从生存之陆地直到天堂。并且承诺对彼此忠诚,直到死亡将彼此分离。”
他们相视而笑,然后秦诺用他好听的声音对并肩的女子许下誓言,“prise。”
取出那枚半小时以前买下的钻戒,为套上她左手纤细的无名指,承诺一个永远。
亲吻,落下泪水。
从今天开始找到了生命中的无可替代,互相依偎不再孤独。
那一刹那,伊笙终于在至亲的病容上找到一丝宽慰的暖色。
教堂的钟声仿佛就在耳边缠绕,秦诺专注而深情的看着身边的人,心中有种终于的思想在暗涌,无人洞悉……
时间在指缝中轻易流走……
16点10分,心电图慢慢趋于平整,伊傅严走得很安详,褪去铅华,苍老的面容上有着丝丝暖煦般的笑意。
你说,他会上天堂,还是会下地狱?
对于伊笙来说,这不过是人生中需要勇气去跨越的难关,生老病死,无法逾越避免,你只能试着去接受,向前看,在失去中获得新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