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很快在逝以寻家混得很熟。且游刃有余那种。
自从风月漫有孕以后,逝歌是加倍小心着。风月漫说什么就是什么,倘若逝歌有异议抗辩一句,彼时风月漫便会摸着肚皮,略惆怅道:“我觉得我孩子的心情不好。”
于是逝歌只好缴械投降。
隔天,重砚没有来。将近傍晚了,母亲便差逝以寻去请他。
逝以寻默了默道:“我觉得你的状况挺好的,作甚还要让他来。不嫌多此一举么?”
母亲道:“图个安心。你且去,我让你父亲去煮酒。”
逝以寻纳闷:“看病就看病,煮酒做什么?”
母亲:“请他喝点小酿啊。”
逝以寻不情不愿慢吞吞地起身,见大白期期艾艾地蹲在回廊上,不由对它招了招手。它欢天喜地地蹦着过来。
此时天色已晚,带它出门放放风应该还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将将走到门口,母亲在秋千上吃着葡萄囫囵就道:“唔,我觉得那个青年挺好。”
后来还没走去寻逝堂,还在巷弄里便看见重砚拐了进来,不急不缓地行走在青石路上。
墙头的藓草随着一缕薄薄的暮风而颤抖,天边的云霞散去最后一点绯艳的光亮。
重砚轻抬眼帘来看见了逝以寻,怔了一怔,在不远处就顿下了脚步。几缕银发从肩后悄然滑至了前襟,不管是着金袍还是穿青衫,都那么英挺合衬。
逝以寻有些讪讪的,看着那飘拂的墙头草,道:“嗯,是我母亲,央我来找你给她看看。”
重砚沉吟了下,问:“你母亲有不舒服?”
逝以寻撇了撇嘴:“只要不顺着她,她就不舒服,顺着她,她就一百个舒服。”
“这段时间这样很正常,那就顺着她便好。”话语间他缓缓走近,嗓音有些低,有些轻,带着一种淡淡的愉悦的味道,“所以,她让你来接我。”
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样挺好。”
后来大白夹着尾巴先回去了,重砚和逝以寻一起走在后面。忽然他过来牵住了她的手,清浅温润的感觉流连在手心里,让某女有些面皮发热。
他问:“我记得你是在意一些俗礼的,我打算向你双亲讨了你,这算是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逝以寻有些懵,望着他,良久才反应过来:“你要向我父亲母亲提亲啊?”
见他神色平静,逝以寻心中有些慌乱,不晓得该说什么好,胡乱道,“我觉得、觉得,是不是太早了?我父亲母亲还不一定支持我们,毕、毕竟你找到我才几天而已”
看见他双眸暗了下来,逝以寻心口又是一紧,由着他俯下头,缓缓靠上她的肩,似乎有些疲惫的模样,逝以寻动了动喉咙,安然地改了口,“那那你提罢,到时候我嫁给你就好了,只要你莫嫌弃我嫁过人”
重砚手臂圈住了逝以寻的腰,感叹道,“这两百多年,你要是不跑,我早把你娶回去了。你没能嫁成别人,也是天意。”
晚饭的时候,逝歌煮了酒招待重砚。
重砚跟逝歌对酌,才几日的光景仿若就成了一对好友。风月漫吃的口味较重,逝歌给她烤了鱼,其间她不断地往烤鱼上浇辣椒酱。
重砚没有一点征兆地,就道:“逝以寻在没找到你们以前,谁要想与她交好,都有一些难度,但现在既然有了二位双亲在,我想有些事情就会变得简单许多。我想跟双亲提一提亲,许她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父亲母亲闻言一点也没有显得惊诧,倒像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半晌,风月漫才开口道:“听逝歌说,我们逝以寻成了你的未婚妻,只是在还没有成婚的时候就跑了,可有这回事?”
重砚面不改色:“是有这回事。”
风月漫沉吟了一下,问:“那你也是穿越来的?”
“穿越”这个词是一个新鲜词,重砚虽不大接触这一类的新鲜事物,但逝以寻觉得以他的头脑,定不难猜出风月漫所指的穿越是怎样一回事。
他沉思了一下,点头道:“嗯,是穿越来的。”
风月漫随即摊了摊手,道:“那不就成了,你跟逝以寻本就是一对,为何还要再提一次亲?”手指掂了掂下巴,继续又道,“唔,莫不是想弥补一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个亏欠?这也不是不可,明日让逝歌去城里请个媒婆来,详细商量一下具体事宜。自然,聘礼我们不多收,但也该合场面。”
重砚点头,浅浅晕开唇角,道:“嗯,这个一定。”
逝以寻有些不能置信,道:“你们这就同意了?”
逝歌看了重砚一眼,与逝以寻道:“他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逝以寻:“然后呢?”
逝歌想了一想,道:“还有然后吗?哦,那,让我早点抱孙子罢。”
“”
母亲贪睡,晚饭不久后靠在秋千上就睡着了。
父亲将她抱进了房间,回来继续跟重砚小酌
大白跟慕罹,则还在忘情地啃着肉骨头。
夜色有些深了,逝以寻进房陪着母亲。安静地坐在她床前,看着她平日里爱看的话本子,偶尔一抬头,见她睡得安沉,便觉得心里踏实。
神思一动间,她手中捻了一只紫砂笔,凑了过去,往母亲的额上轻轻地描了起来。
父亲那凤族的额印,她再熟悉不过,而今却想给母亲添上,她想看看是什么样子。
后来父亲推门而入,看见了那图案,愣了愣。
逝以寻缓缓吐了吐舌头,笑道:“若是我母亲,有这样一枚印记,父亲你觉得好看么?”
父亲的眼神未从母亲的额上移开,道:“好看。怎么都是好看的。”
父亲说,重砚还没走,似乎有些喝醉了。看他今晚是在这里留宿还是回去,让她自行安排。
逝以寻走出房间时,果真看见重砚还坐在院中,一袭青衫,衣角垂落地面,丝如银瀑。他撑着额头,显得有些不稳的样子。
而大白此时正伏在他的脚边。慕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慕罹碎碎念道:“药师,好歹你也是个守诚信的尊神不是,我留了线索才让你找到这里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给我弄一个肉身让我从这头笨虎身体里出来呀?”
重砚未答,慕罹有些可怜有些委屈,道:“我很喜欢跟小逝姐姐在一起,但是既然你已经找到她了,我又觉得我不能一直跟她在一起。我觉得我是时候离开了,这个时候离开也很放心,你会给她幸福的是不是?”
良久,慕罹就快要小声地哭出来了,重砚才出声,嗓音里带着醉态和沙哑,道:“你跟大白相处得很好,跟你小逝姐姐也相处得很好,为什么你觉得你自己非得离开不可?是怕我跟你小逝姐姐在一起了之后n你?”
慕罹闷了闷,道:“诚然,你这个人不错,挺配得上小逝姐姐,但其实我心目当中最想和小逝姐姐在一起的人是我师父。所以一看见你们,就会回忆起我师父。可我也知道,我师父已经死了,回不来了,我不想小逝难过,也不再想我自己难过。”
逝以寻一把扶住了廊柱,稳住身体。原来慕罹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什么都不说。
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就跟发生在昨天差不多。说来,黎非,他的师父,都是因为她而死的。
她以为,若是慕罹知道了真相,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她。起码,她会带着这种虔诚的内疚,一辈子。
重砚手指把玩着酒盏,道:“是即将有一副好的躯体可以供你使用,而且你不会再是老虎精,可以与一般小童一样体验快乐的童年。但,这还得经你小逝姐姐的同意。等我问了她,再给你做安排。”
慕罹欢呼雀跃:“真的吗真的吗?!要是能够变成凡人,那就太好了!”
重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拂倒了一杯酒,落进了大白的嘴巴里。顿时大白一歪,就倒在了地上呼呼大睡。
重砚稍稍侧了侧头,眸光流暖地看着逝以寻,那双瞳孔里有金色的光晕在收缩,他依旧是手支着下巴,道:“寻儿,你是出来送我的?”
逝以寻笑得有些僵,过去扶起他,道:“你别小觑了我酿的这些酒,稍不注意就会醉的。”
重砚的手搭在逝以寻的肩上,步履还不算凌乱,随她走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