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最后再拍？现成的雨不比人工更真？”檀兮之前就在想着什么时候下雨可以把今天的雨戏拍了，好不容易雨来了，怎么还有躲着的道理？

“姐，你是说让季季在外面拍雨戏？”

林雨像是要在外面淋雨是她一样，有些错愕地张着嘴巴，同款表情也出现在季陈情的那个小助理的脸上。

“是啊，不是他难道是你，你有那本事吗？现在年轻的演员都这么金贵，连场雨戏都要用矿泉水？”

檀兮看着外面那辆装满桶装水的车，轻轻一笑，像是讥讽又像是小孩子在幼稚地报复一场口角之争。她打听过，司机说是给男二拉来的水，用处嘛，结合她手里这份还带着温度的新通告单也不难猜。

季陈情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甚至还看着檀兮笑了笑。

他这张脸很容易让人印象深刻，檀兮自认为不是什么颜控，此刻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样一张脸就算她是脸盲外加健忘症还是能记住一些。

他一笑，伸手拦住要上前的助理，

“檀老师说得对，导演，趁着这雨把那场雨戏拍了吧？”

“导演？”

檀兮一皱眉。

“啊？”

“演员都没问题了，您呢，有什么问题吗？”

檀兮问。

“啊，哦，没问题。快去安排。这雨下得急，估计不会持续太久，都动作快点。”

导演回过味来，暗暗朝着檀兮竖了个大拇指，檀兮不明白，向他投去个问号。

所有的工作人员一股脑都出去准备这场戏，屋子里一时间变得空旷起来。导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檀兮仔细想了想，好像刚刚除了声音急了点也没多大毛病，导演这个想在她身上盯个窟窿出来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面熟？”

好半晌导演终于拧着眉毛朝着檀兮的背影说出来一句足以让檀兮刚刚抬起的脚重新落在地上的话。

导演这反射弧不错，和她有一拼，遇着对手了！

“你是不是昨天那个场务？”

檀兮皱皱眉头，要不要承认呢？檀兮其实并不笨，起码她自己认为自己智商不低。但是再聪明的人也敌不过一个间接性犯懒的灵魂，灵魂要是犯起懒来是连个借口都懒得找的。

“导演，雨快停了，您看是不是先去拍？”

檀兮看外面雨势渐弱，顺势提醒导演，导演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檀兮舒了一口气，有的时候记性差点挺好的，檀兮摇着头提醒自己。

席凡被人陷害背叛师门被人在雨夜截杀，剧组的道具做的逼真，光也打得不错，在镜头里有一股绝望的美感。季陈情扮演的席凡除了束在发间的接近于白的青色缎带已经是一身血污，雨水扑在地上溅起泥浆，他一身青衣早已看不出什么颜色。

檀兮本来以为季陈情是个娇气的小男孩，这会儿看他在泥水里滚来滚去也没有抱怨的意思，也算是敬业了。那刚刚运来的那一车纯净水和林雨欲言又止的话又是什么意思？檀兮原本猜测这位肯定是位娇生惯养的少爷，仗着家里的财势来娱乐圈玩票。难得，这玩票还算合格，起码没招呼来比剧组还多的一堆替身。

今天的雨也挺配合，虽然时强时弱但总算是给面子一直在下，起码没停。

“抬头，脸上再来点血。“

估计是状态到了，导演在监视器后面拿着对讲机兴奋地喊。只不过季陈情的小助理在旁边拿着毯子毛巾严阵以待。檀兮看着小姑娘的表情有些好笑，不就是场雨戏吗？

“不用担心，就是场雨戏，这一行比这个苦的事多得多，总得经历的。”

小助理被耳边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檀老师！”

小助理低低叫了她一声，紧接着视线便继续锁在季陈情身上。小助理檀兮接触过，是个很有礼貌的小姑娘，看这会子的表情，难道自己是得罪她了？

可是两个人能有什么交集呢？算起来，她们总共也就见过两面。

檀兮对小姑娘印象还挺好，无欲无故地被人讨厌这件事要放平时檀兮压根儿不会在乎，可这两天一下子被这么多人讨厌她就有点不太舒服了，尤其是在这个小姑娘面前。小姑娘应该是刚毕业不久，职场新人，心里想什么都挂在脸上，这么透明的情绪，真让人羡慕。

“喂，小丫头，你为什么讨厌我？”

檀兮示意林雨帮她搬来一把椅子，她自己坐下，慢悠悠地问。

小助手估计没想到檀兮会直接问出来，眨着大眼睛上下打量檀兮，过了几十秒，才憋出两个字

“没有。”

檀兮捧腹，

“难道就因为我让他拍这场雨戏？”

“不全是因为这个但是也有这个原因。哎，不是，我，我没有讨厌你啊！”

小姑娘被檀兮的话套进去之后才反应过来。

“讨厌我也没什么，你说说看，如果你说的那些我也觉得讨厌的话，我考虑改改好不好？”

小姑娘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檀兮摆出一副我是认真的，你相信我的眼神。

两人对视几秒，小姑娘点点头，

“听老师说你们文人脸皮薄，都不屑于撒谎。”

檀兮听见这话想笑，不知这位小妹妹哪里听来的这句话。如果说檀兮不喜欢撒谎，那原因绝不是什么文人骨气，纯粹是因为她懒。还有，她可不认为自己这半吊子水平算得上什么文人，不过，小姑娘既然这么说了，她不承认也不否认就好了。

“檀老师，我昨天请你帮忙给季季打伞的时候你没拒绝，我以为你是个很好的人。可是，你刚刚为什么非要季季现在拍这场雨戏呢？导演都说了下完雨再拍的。”

小助理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才问。

檀兮了然，果然是因为这个，

“小姑娘，你叫什么？”

檀兮想着总是叫人家小姑娘好像也不是很合适。

“我叫狄葭。”

“迪迦？”檀兮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好好一个小姑娘叫这么非主流的名字。

“是枫叶荻花秋瑟瑟的‘狄’，蒹葭苍苍的‘葭’。”

狄葭看着檀兮的眼睛，两腮鼓鼓的，檀兮想起了一种动—河豚。、

“枫叶荻花秋瑟瑟的荻和姓氏那个狄好像不是同一个吧？”

檀兮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确认自己的记忆应该没错，

“我知道啊，去掉那个草头不就好了。”

“有道理，反正也差不多。”

檀兮又是一笑，

“不过，你下次可以说你是狄仁杰的后代，你出生前夕妈妈做了个梦，梦见了讲解诗经的毛亨。”

“毛亨？”

狄葭觉得檀兮在拿她开玩笑，但是她好像没有证据。

“毛亨你不知道？就是一讲解诗经的鲁国老头，也没啥特别的，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反正蒹葭苍苍你听说过吧？”

“知道啊，我刚不是告诉您了吗，我的名字就是里面来的。”

“那就好，名字挺好的。你还没说你到底为什么讨厌我呢！”檀兮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也没有，其实，就是，你为什么一定要让季季去雨里拍戏啊？”

狄葭咬咬嘴唇，檀兮本来以为小姑娘会放个大招，没想到又给绕回去了。

“不是我要他这样拍，而是这场戏就是这样的。你应该也看过剧本吧？”

“看过啊，我没说这场戏有什么问题，只是导演已经答应之后……”

“狄狄，我的毛巾呢？”

狄葭的话还没有说完，季陈情已经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进来了。

“哦，在这里。”

狄葭见他进来了，赶紧捧着准备好的热饮、毯子送过去。

檀兮看着他身边早已聚集的几条毯子，懂了，季陈情不想让狄葭回答她刚刚的问题。

季陈情被人簇拥在中间，不知是不是故意，他好像一直注意着檀兮这边。当他再一次微微侧着脸看过来的时候，檀兮一摊手，表示自己不会再追问狄葭。那厮果然朝她点了点头。

“导演，怎么样？”

檀兮从小就不喜欢人群。但是一屋子人都在忙着，她自己坐在这边时不时被人嫌弃也不好。相比起那位稀世帅哥，导演这边的人流量勉强可以接受。

“挺好。”

导演的脸色比刚刚的猪肝色好了不少。

“导演满意就好。”

季陈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檀兮身后，檀兮下意识往旁边侧了侧身子，旁边是木制的花架子，今天刚刚运来的君子兰，她这轻轻一侧身恰好碰到不知是谁放在地上的三脚架，于是，多米诺骨牌效应在这两个道具之间短暂登场。架子上那盆君子兰摇摇欲坠，檀兮一愣，然后脑子运转勉强没停，她直直地盯着那盆君子兰，竟然还注意到一片叶子的背面长了几个褐色的斑点。终于在花盆晃了几晃快要坠落的时候，檀兮的胳膊被人抓住，然后檀兮感觉一股力量让自己的后背贴到了柱子上，那股力量来自于季陈情的胳膊。

檀兮捂着胸口惊魂未定，那边导演则指着地上的碎片，“你，你。”

“我没事。”

檀兮以为导演是在担心她受伤，心内颇为感动，谁知导演竟然第一时间捧起地上被摔成碎叶子的兰花，

“这可是我借来的道具。”

“啊？”

檀兮看看导演又看看身边站着的季陈情。不过导演现在可没工夫看她，季陈情转了转手腕，淡淡瞥了她一眼。

“导演，你是在心疼这盆花？”

檀兮蹲在地上看着导演颤抖的手，问。

“不然呢？”

没想到导演还挺萌，这个苦笑的样子像极了emoji上面的笑哭。檀兮的面部肌肉下意识模仿导演，然后就听见身后有人笑了一声，很轻，不过不难听出那是一声嗤笑。

檀兮扬起脸看向声音的来源，果然是季陈情。

“你笑了？”

檀兮错愕，季陈情也错愕，不过后者的错愕也就维持了0.01秒。之后，季陈情便轻轻说了一句，

“傻乎乎的。”

阴天的关系，棚里的灯开得很亮，季陈情的额头上竟然猩红一片，檀兮想站起来，因为蹲的有些久了竟然一下子没站起来。倒是季陈情被她的动作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导演，你先别伤心，我去买回来赔你好不好？保证和这个差不多！”

好在她靠着柱子，稍微缓了缓终于站起来，她忽然又想起刚刚看见季陈情额头上的红痕，想再确认的时候却发现人已经被围着回了房车。

演员受点小伤也没什么，现在还是想想怎么陪导演这盆花吧。从导演断断续续的哀嚎中她也听出来了，这是盆台湾蝴蝶兰，是导演从一位收藏兰花的人那里借来的。

这么贵重的东西竟然借来当道具，檀兮简直无力吐槽。不管怎么说自己也算是罪魁祸首，该赔的还是要赔。于是她硬着头皮问，

“那个，导演，真的买不到一盆一样的吗？我。”

“这是先生花了好几年养起来的，你赔？你赔得起吗？”

导演恶狠狠地瞪着她，檀兮一下子又想起来昨天下午的时候，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

“那，那怎么办？您说的那位先生是谁？不然，我去登门谢罪？”

“哼。你要是真有那份诚意不如去找季陈情说说。”

导演忽然说，

檀兮一怔，

“这和季陈情什么关系？”

“因为我这盆花是和季陈情的爷爷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