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兮的生物钟一向很准，就算是凌晨三点睡，她也能早上六点的时候准时起床。不过，起床是一回事，睡醒是另一回事。通常如果她在凌晨一点之后睡，在早上起床洗漱之后，她还会回到床上稍稍休息一下，也就是平时人们所说的回笼觉。这个回笼觉的时长不可控，不排除比她正觉时间还长的可能性。

电话响了不知多久，檀兮终于再次从床上爬起来，

“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顾笙此刻应该是在喝咖啡，她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搅拌棒和咖啡杯清脆的碰撞声。

“记得啊，七点半到片场。早啊，顾总。”

檀兮实在太困了，虽然昨晚并没有跨越凌晨一点的红线，但是白天走了一天晒了一天，七点半出门肯定是做不到。

半闭着眼睛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七点四十。

“申请一个小时的信用额度。”

“批了，再多给你二十分钟，九点必须到。”

九点一分，檀兮终于蹬着辆除了铃铛哪里都响的自行车出现在了影视基地。

“兮姐，boss让我来接你。”

来接她的是顾笙公司的跑腿小妹林雨，是个熟人，每次檀兮跟组顾笙他们家的戏都会派她来给檀兮做助理。

“谢了。老样子，一杯冰柠檬，一个冰袋，两个小毛巾。”

“知道了，姐，早就给您预备好了。“

檀兮把自行车锁好，把钥匙递给小妹。

“下午收工的时候要是没人来要就给我送过来。”

“姐，您这车不用锁吧，看着就挺安全的。”

小妹看着檀兮长满锈的车轮子，斟酌着说。

“这是给隔壁剧组找的的道具，他们组下午就来这边取景，拍摄还要用，千万千万不能丢，现在找这么辆车可不容易，亏了我还有些‘收藏界’的人脉。搁别人那里还真不一定解决得了。”

檀兮揉着眼眶，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侃。

“得嘞，姐，你放心，我一会儿喊小蚊子给看着，保证寸步不离。”小蚊子是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年纪小，声音小，一群姐姐们便送了他一个昵称。

檀兮一笑，冲小姑娘抛了个媚眼。对方配合做了个害羞的表情。

檀兮背对着她一挥手，

“我进去了，你准备好东西就去片场等我。

“工作牌呢？”

走到顾笙办公室门口，恰好顾笙推门出来，他上下打量他一番，最后眼神定格在她的脖子上。

“忘了。”

檀兮一摸脖子，

“我就知道，幸亏让林雨去接你，不然你可就进不来了。”

怪不得刚刚保安看着她欲言又止。

顾笙一笑，檀兮这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拿着一张工作证，

“给你，一会儿导演过来，你是在这里等还是直接去片场？”

檀兮道谢，

“我先过去吧，占据主动比较好。”

这张工作证上竟然有她的照片，不过是大学时候的，檀兮懒得想他在哪里淘来的这张历史照。

顾笙点点头，“也好，你先去，我随后到。”

顾笙作为公司的大boss，怎么有时间来片场亲自盯着？她一向好奇心不重，别人的事她向来也不愿意放在心上。而且，顾笙这个人行事一直都挺让人摸不准套路的。

檀兮仔细看了看袁紫改编的这版剧本，相较于她的原著来说，剧本里很多小细节还挺有创意。袁紫的业务水平还是不错的，先撑几天，改天还是让顾笙把袁紫找回来吧，不然拿着别人的成品在这里指手画脚实在不是君子所为，不是她檀公子的作风。檀兮在心里还是认为自己是个君子的，简言之，她觉得自己是个爷们儿。

有人给檀兮送来通告单，檀兮随手翻了翻便放在一边。

昨天热得好像要晒死人，今天温度依旧没有降，但是少了一样东西，没有阳光。

所以，如果昨天的人们是在热锅上的话，那么今天他们都在蒸笼里。

天气闷得要死，又热又闷的那种。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拍那场雨戏？”

檀兮招招手叫过来林雨，小声问。

“早上刚来的时候说是要拍的，不知道为什么导演发了通脾气改了通告。今天要季季恰好也在，导演说先把季季今天的戏份拍了。

“季季？“

“就是昨天你见过的那个，演席凡的那个，很年轻，高高瘦瘦白白的那个，就是那个长得特别好看的那个。“

林雨连珠炮一样介绍，果然，这个世界颜值当道，无奈这种感觉她这个天生脸盲的老阿姨无法欣赏，所以只好在心里叹息一声，“现在这些孩子们都这么肤浅？”不过这话只能心里说，不然传出去肯定会招来臭鸡蛋。

“我知道是他。”

檀兮又拿起手边的通告单，确认了一遍，今天应该没有他的戏份。难道又改了，她手里这份又过时了？

林雨是个机灵姑娘，她看到檀兮翻剧本就猜到了她的疑惑，主动上前答疑，

“姐，你不知道。季季最近可火了，除了这部剧，还有几个综艺在拍。拍完这边还要去录节目，时间太紧，导演说趁他今天有空把几场这边景的戏份都先给他拍了，连主演都改了通告来配合呢。”

“这么大排场？“

这让檀兮有些吃惊，一部剧的男二号竟然要挤出时间才能来，而且要所有主角来配合档期。檀兮虽然最近没怎么关注这个圈子里的事，但时不时也有些消息传进她耳朵里。季四这号人物她还真没有什么印象。顾笙说过，他还是个学生，一个学生怎么会有这么多通告？难道真是走了投资方的后门？转念一想，昨天顾笙不是介绍过是他家亲戚吗？资本至上，果然，有钱还真是好。

“导演呢？“檀兮甩甩脑袋，决定先去看看再说。

“在前面花园的景里。“

林雨指了个方向，檀兮点点头朝着门口走，天气愈发阴沉，乌云檀兮突然想到了什么出了门口又折回来。

“兮姐，你找什么呢？“

林雨看她在桌子上翻着什么，上前帮忙。

“你看见我刚刚手里那把伞了吗？”

林雨拿开桌子上的双肩背包，那把伞可不就静静地在下面。

檀兮看着上面稀稀疏疏散着的粉色樱花，伸过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这把伞是季陈情的助手给我的，你拿着跟我过去吧。”

林雨有些不解，可也没说什么，或许是想到了这把伞是那位季季可能用过的，像护着珍宝一样把伞抱在怀里，乖乖跟在她后面。

一路上，檀兮都在想和导演见面该说什么，虽说见过了，可是当时的气氛却怎么也谈不上融洽。况且，也许只是她单方面认识了导演，导演可未必知道她。

“这种蒸笼天气还不如昨天的烤炉，好歹纯粹点儿也就一个单打，今天又闷又热简直是混合双打。”

“什么双打？”

檀兮觉得闭关久了，乍一出门就像个傻子，连别人说话都听不懂。

“就是闷与热的双重暴击，一种老天爷赏赐的mix。”林雨在旁边热心解释。

“对了，那个季陈情什么来头？”

檀兮点点头，忽然问。

前面已经可以看见剧组四周围起来的警戒线，檀兮却突然停下来。

“来头？这还真不知道。”

林雨低着头跟在她后面差点撞上旁边的柱子，檀兮眼疾手快拉住了。

“别急，小心点儿。”

林雨感激冲她感激一笑，檀兮盯着她的眼睛，林雨怕了她，

“昨天顾总也说了，季季是他表弟啊。”

“哦，这个我知道，你紧张什么？”

檀兮像是个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邪魅一笑，拉着林雨站好，还不忘捏了捏姑娘的手。林雨果然像是被雷击的表情。

很快有人看见这边站着两个人，这个组认识檀兮的人不多，林雨却是已经在剧组混熟了。很快便有人过来请他们进去。

“导演，今天怎么样？”

林雨机灵，紧走几步到导演面前，。

导演见投资方的人来了，不敢怠慢，勉强笑着同林雨寒暄。他刚跟手下人生过气，脸色还没缓过来，这骤然阴转晴着实有些不熟练，可是呢，毕竟他也不是个演员。

“老板托我来跟您说，季季年纪小，有什么事您多担待。”

“好说。”

导演像是假笑男孩附身，皮笑肉不笑。

“这位是？”

“我是檀兮。”

“檀兮？”导演在脑子里搜了一圈也没想起来。

檀兮看着导演的神情，松了一口气，还好导演记性不好不记得昨天的事，不然都得尴尬。

“朱导，檀兮姐是咱们这部剧的原著作者呀。”

林雨给两个人介绍，

“檀兮姐，这位是朱宽导演，是咱们这部剧的总导演。”

“久仰，久仰，朱导的电视剧家喻户晓，佩服佩服。”

“哦，那你最喜欢哪一部？”

背后插进来的声音打断这边的寒暄，几个人都被这道声音吸引过去，是季陈情。

“是，是那部…”

“导演，您不是说这部剧是您第一次导电视剧吗？”

导演先是一愣，顺着季陈情的话接，

“是啊，第一次。”

他之前一直拍电影来着，只不过最近票房不景气，从演员到导演都一脸不屑地扎进小银屏，虽然心里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可架不住市场的大浪淘沙，一个个居高临下惯了，真到了底下却又说不出自己到底比别人高贵在哪里。

檀兮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为什么每次她想说些客套话的时候总会翻车，还有这个季陈情，就你知道的多，真是多嘴。

“这样啊，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檀兮这个人呢，别人不自在的时候呢，她反而能稳定下来。但是如果是别人想让她不自在的时候她就能更加镇定自若。

她也看得出来季陈情是故意来拆台的，索性大大方方承认，她此时的心理活动就是不能让小屁孩儿得意。说了别人的话让别人赶紧闭嘴，檀兮咬牙。

“檀老师昨天不是说从不看电视剧？不知道哪位导演的名字和朱导这么像，还能让您这位没怎么看过电视剧的都能记住？”

季陈情倚着门框，睫毛纤长，一双桃花眼里秋波潋滟，檀兮一个女孩子都有些嫉妒，老天爷有的时候是真的不公平，很肤浅的那种不公平。

“季季，你拍完了？”

果然，季陈情身边很快为了一圈人，他还是剧中的装扮，窄袖轻衫，一根缎带束着冠发，平白让人想起面色如玉来。

“好了好了，季季还有几个镜头今天就拍完了，等会儿你们再聊。”

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赶紧让人把季陈情拉走。

“导演，外面下雨了，不然那场雨戏最后再拍吧？”

阴了一上午的天气终于爆发，雨砸在地上像是玉摔在地上一样，地上竟然是雪白散乱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