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煌城内,晨光熹微,街头满是瑟瑟发抖之人,彻夜的兽潮咆哮声让他们宛如惊弓之鸟,心弦一直处于紧绷状态,以致于一夜未眠的无数百姓双目通红,眼瞳周边遍布着蛛状的血丝,神情憔悴。
城墙,姜雨凝一双剪水眸楚楚动人,从浓重黑幕到白昼的亮光慢慢穿透了云层,她抱着两条蜷曲紧贴在胸前的纤长,青丝如瀑散落,坐在冰灵雀身的姜雨凝,眼眸痴痴地遥望着远处,这个姿势在不知不觉她已经保持了一夜。
远方,低沉恐怖的嘶吼声已经响彻了一夜。
方归根已如雕塑般在墙头站了一整晚,他负手而立,此刻方归根苍老如枯木的面庞布满愧疚之色,因为这晚是他心理活动最丰富的一个晚,也是他最动容震撼的一个晚。
方归根甚至不愿意去相信,那个其貌不扬的少年能在这等惊天动地的兽潮下倔强地坚持一整夜,守候在墙头的一分一秒对方归根来说都是煎熬,甚至,即便是他,脑海都无数次涌出想要动身掠向落日城的冲动。
如果苏贤真的是一直苦撑着等待救援,但四大宗门却冷血无情地为了大众利益而将他放弃,他的心情会作何感想?
怕是心灰意冷,如冬日飘雪覆满了心头,弥漫着彻骨的寒意吧!
方落叶虽是凡人之躯,但他也身躯笔直地站立于方归根的身侧,整整持续了一夜,在白昼降临之际,方落叶面色凝重,难以置信地问道:“爹,他真的撑了一夜吗?你确定这不是血兽的内讧?”
方归根扯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茫然地摇了摇头。
此人连真传弟子都不是,这种连姜雨凝等人都望不到一丝曙光的绝境,一个区区内门弟子怎么可能做得到?
这种想法太过荒诞,犹如天方夜谭,可方归根却又不能言之凿凿地去否定这种可能。
因为,一旦连方归根都否定了,岂不是已经没有任何生还的契机了?
忽然,姜雨凝容颜一凝,绰约身姿猝然起身,朱唇微启,眼眸已不知是麻木还是失落,喃喃道:“声音,停了。”
终于还是停了吗?
方归根佝偻驼背的身子缓缓挺直,浑浊苍老的眼眸凝望着远处,那里,已是一片血狱,潮湿浓重的腥味已经随风飘来,弥漫在了整座落煌城。
兽潮,停了。
这个消息如插翅膀般顷刻之间传遍全城,所有人心头一阵压抑沉重的情绪终于释放开来,欢呼声此起彼伏,如一波一波的浪潮,喜悦渲染了整座城,犹如一片欢腾梦幻的海洋。
几家欢喜几家愁。
秦锋和高壮面如死灰地靠在了城墙边,眼眸低垂,呆滞地望着地面。
“我要去看看。”
姜雨凝缓缓站起了身,蛾眉微微收敛,清幽的眼眸充斥着一股不可动摇的坚定。
这时,方落叶刚欲开口,却发觉全身被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笼罩,一道雷霆环绕的身影已经锁定了方落叶,仿佛一言不合便要绽放出绚烂的杀机。
姜雨凝面若冰霜,清冷晶莹的眸子如万载玄冰,殷红的嘴唇微微蠕动,却是不容置疑道:“谁再拦我,休怪我无情。”
这一刻,姜雨凝作为真传弟子的威严尽数爆发,全部凌厉的锋芒直指万妖宗真传,方落叶。
那具九阴尸,赫然是一副要动手的模样。
方落叶面容一滞,旋即收起了尴尬之色,苦涩道:“我并非要拦你,而是想和你一同去,刚好能有个照应。”
闻声,姜雨凝不再言语,容颜还是融化不开的寒冷,美眸微眨,便带着九阴尸,乘着冰灵雀便展翅而起,朝落日城方向掠去。
“爹,我去了。”方归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
“小心为。”
方归根也不再阻拦,只是语重心长地叮嘱了一句,便目送着两道翱翔在天空的庞大兽影乘风而去。
他已经让姜雨凝寒心了,若再阻拦,方归根甚至都不怀疑,姜雨凝会对他直接出手。
从那锋芒毕露的杀机,方归根已经清楚地感受到了。
“会以下犯了,这一代在苏辰之后,终于算崛起了。”方归根莫名一笑,低声自语着。
而风素珠已经去休养伤势,毕竟两大妖兽遭受重创,她已经没有绝对的把握再探落日城了。
半空,姜雨凝站在冰灵雀宽厚的背部,青丝随风舞动,紧贴着她的脸颊,勾勒出她那张绝色容颜,然而,此刻的她眼眸却是紧紧遥望着前方,渐渐地,离昨夜救下风素珠的那个地方越来越近了。
方落叶站在猎天鹰,眼神复杂地望着那道孤单清冷的背影,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也不敢说出口。
那便是,那人怎么可能活下来呢?
近了,又近了,那惊世骇俗的场景终于展露了它的真面目,如凶兽张开了獠牙,残暴血厉。
咚!
当姜雨凝和方落叶遥遥望见那一幕时,只觉得一柄通天巨锤轰然砸下,陡然间,将他们砸得心魂震颤,心掀起了一阵阵惊涛骇浪,目光呆滞地俯瞰着这一块辽远苍莽的黑山血海,双腿都是猛地一颤,喉咙似乎被一只巨手扼住,呼吸一滞,陷入了窒息般的死寂。
入目,这是一片何等惨烈壮观的景象?
从姜雨凝两人的角度望去,原本的落日城已湮灭在了岁月长河,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尸骸骨海,远处形成了一个巨大壮阔的圆圈,这个圆圈的半径接近千米,方圆千米内,已是一片令人作呕的黑红之色,而那些零碎模糊的血肉尸骨隐隐向心爬升,微微隆起,犹如一座火山口,又像一座起伏的庞然山丘。
方圆千米内,尸骨飘零,血肉漂泊,俨然汇成了一片血海。
这里,血雨正稀稀落落地下着,哪怕持续个半月都不足为。
姜雨凝娇躯颤抖着,嫣红柔唇竟出现了一抹苍白,眼眸泪光闪闪,满怀着震骇和沉痛,喃喃道:“这是他的杰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