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戛然而止，恍惚间郑东昊以为自己做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梦。再一睁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变暗了。

揉一揉突突跳的太阳穴，郑东昊站起身，给还在昏睡的虞娇娇掖好被角，放下衣袖遮住手臂上的伤口，然后走了出去。

厨房里，于莲正在忙着切菜。看到郑东昊走进来，有些诧异：“回来了？这么晚没见你们回来，还以为你们今天住县城里了呢？”

“娇娇不是说要去看郝婶的小外孙吗？怎么样了，孩子长的……”灯光下，于莲突然注意到郑东昊难看的脸色，放下手中的菜刀，向前走上两步，问道：“阿昊，你这是做什么去了，脸色怎么这么白？”

“我没事，阿姐。”郑东昊扭过头，说道。

看着他这么白的脸色，于莲怎么可能会相信没事呢？再一联想到今天他们出门有一小子找到家里来的事，于莲心中暗道不好。

她艰难地开口问道：“是……是徐老爷子又找你了？”

郑东昊没有说话，沉默代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但是看到于莲担心的神色，他还是补充道：“没事的，阿姐，就是见了一面而已。”

于莲摇了摇头，表示不接受这个说法，她问道：“到底伤到哪儿了？你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模样啊？”停顿两秒，她又想起虞娇娇来，又问道：“娇娇呢？她今天不是跟你一起去的吗？人呢？”

提起虞娇娇，郑东昊眼中闪过一抹阴霾，而后是满满的心疼，开口道：“她……睡着了，可能今日有些累。”

“累？”于莲反问道，娇娇每次去县城都是兴高采烈去，满载而归，什么时候见着过她累。这番说辞，根本说服不了于莲。

她擦了擦手，解下做饭时的围裙，准备自己亲自去看看娇娇才能放心。但她在与郑东昊错身之时，被拉住了。

“阿姐，让她好好休息吧。”带着点祈求，郑东昊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句话，让于莲想起多年前，还是个少年的郑东昊跪在自己面前，也是用今日这般语气求道：“阿姐，你就让我去吧。”

彼时，自己脸上的烧伤还没恢复，需要大量的药物治疗。家底又一把火烧没了，更没有收入来源。再加上村里人的冷嘲热讽，可以说，姐弟两人就算饿死也不足为奇。

没有办法，在那般情况下，自己只能点头。

然后，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就承担起了养家糊口的责任，直至今日。

关于郑东昊是如何在那个黑暗的地下交易市场拼出一条血路的，于莲知晓的并不多。但她也曾目睹过他在半夜偷偷擦药的模样，心疼但又无可奈何。

后来，两人的日子好了起来，有了落脚之地，也有了两亩薄田，再打些零工完全足够生活。

于莲也曾劝过郑东昊，让他收手，不要再去做那拼命的生计了。阿昊倒也答应了，但两人心里也清楚，有些活路不是你想撤就撤，说不干就不干的。

就这么一直拖着，时至今日，郑东昊也不得不时常参与其中，偶尔受伤也是常事，只是一般不会让于莲知晓罢了。

今日的虞娇娇受到刺激险些暴露身份，完全算个意外。

徐老爷子今日派人来找自己，在他的意料之中。

在知晓知青建房里有李潮生的出资，以及建房工程被临时叫停之后，他就猜测李潮生的是不是遇上了资金困难。

毕竟，作为有可能继承李氏的人，来到明珠村的目的大家都是显而易见的。但，不想让他如愿的人，也是一抓一大把。

而在徐老爷子那里，看见红星砖厂的老板之时，郑东昊就知道，这次出手对付李潮生的人就是他！

徐老爷子对虞娇娇的在意也不算太意外。所以，今日虞娇娇非要跟着去郑东昊也没太过阻拦。

只是没想到，后面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郑东昊拦住于莲不让她去看虞娇娇，私心有二。一是怕于莲看到昏睡的娇娇后太过于担忧；二是，怕于莲察觉娇娇的异于常人，她脸上的鳞片，耳后的透明鱼鳍虽然暂时消散，但也不清楚是否会卷土重来，若是被于莲撞了个正着，恐怕难以解释。

于莲停住了脚步，没有再向前走一步。她又重新系上围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若无其事地问道：“那娇娇晚上吃饭吗？给不给她留饭菜呢？”不等郑东昊回答，她又环视厨房一圈说道：“给你俩炖个老母**，看你脸色差的样子，好好补补……”

“阿姐，谢谢你。”郑东昊望着忙碌的于莲，说出了想说很久的话。

于莲听到后，切菜的手一顿，摇了摇头。眼中的泪光闪烁，强撑着没有掉下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