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过去那股子劲后,穆箐雪的脸色稍微的红润了些,活似回光返照了一般,也就只有这个房间里的人知道究竟是怎么个回光返照法了。
穆箐雪原本的衣服都让方才那一场痛折腾得被冷汗给浸得湿透了,总不能就着一身汗又踩着秋风回去,木长青便让人去取了套她以前放在这边的旧衣服,让她换了衣服才放她回去。
走之前还派了好几个护卫在暗处护送她回去,穆箐雪嘴上说着“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倒也没拒绝。
“我曾发过誓,”穆箐雪准备走的前一秒,木长青忽然开口说道,她便停下脚步看着他,又听他说:“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那个地方了,但若是有人愿意陪着,倒也不是不能回去。”
“怎么会没有呢?”穆箐雪笑着回答了一句,像没有听懂他话里隐藏的意思似的,木长青只是一瞬不眨的看着她,穆箐雪便又笑了笑,安抚似的说:“那里需要你。”
“那里不需要我。”木长青不吃她这一套哄小屁孩的话,毕竟她自己才应该是那个小屁孩儿。
“好吧,那我换种说法。”穆箐雪从善如流的改了口,木长青看着她,等着她那张嘴说出什么花儿来,却听见她笑着说:“那里不需要你,但是我需要你。”
“……”木长青愣了一下,垂下眸子看只到他脖子高的穆箐雪,见对方笑着看自己,又说:“这样可以吗?不说话我就当做你答应了。我得先回去了,离开得有点久,小丫头该等急眼了,下次见了再聊吧。”
“……”木长青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穆箐雪便跟他告了别,将披风的兜帽盖了起来,大半张脸都被遮掩了起来。她转身走了没几步,便忽闪一下消失不见了。
“明明你才是个小丫头。”木长青终于慢半拍的说出了这句话。他说完,转身回屋去了。
而穆箐雪嘴里的小丫头等了快两个时辰了才等到她家小姐回家来,简直是要急死,就差没有出门找她去了。
莫璃今年其实已经十八了,比穆箐雪大了两岁,却总比不上穆箐雪那淡然的性子,连她爷爷都说她性子急,将来只怕容易出事之类的。然而不论怎么样,她总是心里一急便要坐不住了,幸好穆箐雪在她彻底坐不住之前赶回去了。
“小姐!”莫璃一听到声音便出了门,而后果然看见了那道白色的身影,当场就喊了一声,听起来真是急坏了,否则哪个小丫鬟敢这样跟自家小姐喊呢?
“你知道你的语气像什么吗?”穆箐雪难得有心思跟自家小丫鬟开玩笑。小丫鬟却撇了撇嘴,看着就挺难过的,穆箐雪便笑着接下去说:“像个等不到丈夫回家的小怨妇。”
“……”莫璃睁大了眼睛,穆箐雪却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抬脚进屋去了。
此时正好赶上晚饭时间,因为穆箐雪今日方才吐过血,穆儒蔼派人送了些清淡的粥菜过来,又嘱咐了让她好好的休息一下,晚些时候柳杨会过来再看一眼,穆箐雪让那位送粥菜和传话的小仆吩咐了一句,让穆儒蔼不用担心,便让小仆回去了。
“小姐。”莫璃那会正站在穆箐雪身后,她看着穆箐雪的背影,在那个小仆走了之后忽然开口喊道。
“不要突然这样严肃的开口,我身体不好,容易吓着,晚上睡觉做噩梦了可就要怪你了。”穆箐雪眉眼带笑,似笑非笑的转身看着莫璃,说道。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常,正常的跟人开玩笑打马虎眼,关键她说的又没有错,她的确是身体不好,反而让人不好开口怼回去。
“小姐,你是不是……在归草堂就吃药了?连衣服都换了。”莫璃其实从穆箐雪回来的那一刻就想问了,可是被穆箐雪的那句玩笑话噎了大半天,这会冷静下来了才终于问出口来了。
“嗯。”穆箐雪应道,而后走到桌子前坐下,开始用晚膳。
“为什么?”莫璃不肯轻易放过她似的追问道,穆箐雪笑了一下,随口糊弄:“那里方便一些,这里人多耳杂。”
“可你从前也是在这里服药的。”莫璃抓住了最关键的一点,她这些天心里总感到非常的不安,这样的不安让她变得有些焦躁,她必须从穆箐雪这里讨得一个能够让她冷静下来的东西。
“莫璃。”穆箐雪似是无奈,她放下筷子抬头看向莫璃,语气平稳得没有变化,莫璃却微微一愣,又听那人无奈道:“药半月前便吃完了,我强撑了半个月,来不及回来再吃了。”
“小姐……”莫璃像是被噎了一下,她瞳孔瑟缩了一下,简直是要心疼死了。
“夔老也曾是我的老师,我跟着他学过一些,何况即便没有学过医,也明白是药三分毒的道理。”穆箐雪像是对待朋友一般的与莫璃说道,莫璃心里有些动容,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自家小姐对自己说这些话。
“毒与毒之间相撞相融的过程很漫长,这本来也是一个必然的过程,是我太心急了些。长青方才说我这段时间吃药吃得有点凶了,我自己也知道,可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穆箐雪说着,头略微低下了一些,而后眸子微垂,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她的皮肤比常人还要白一些,不像是正常的白皙,看起来更像是常年疾病缠身落下的病态的白,看着也有些瘦弱,手腕骨看着细,苍白而富有骨感,看着像脆弱的枯骨,却又似乎充满了生命力。
“所以、所以……”莫璃忽然明白了,她明白为什么这半年来小姐的病情为何会忽然反反复复的发作起来了,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小姐她总是会反反复复的大咳血。
因为她在强行改正自己对于药的依赖,她在压制着自己、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过多的服药。
失去了药物的支撑,原先的药被吸收完了,没有及时的服药,病也就再一次更凶的冒出来了。
“我比任何人都还不想死。”穆箐雪轻声道:“可是世事无常,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越是想着“我不想死”也许反而会死得越快,而越是不去想,却反而可能活更久。”
“我曾经与所有的东西对抗着,它们要我死我就偏不肯死,于是我越发凶狠的吃药,效果显著却其实是有些适得其反的。所以我放弃了这个做法,我不信命,我要与它对抗到底,它既然要我死,那我就在这条死路上杀开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