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宿垂下眼,目光落在案上那枚簪花,是含苞芙蓉的样式,上头沾了血,早已干涸变成黑色。
“阿宿,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阿宿,恨太累了,它会使你坠入痛苦深渊。从现在开始爱我可好?”
“阿宿,我…原以为人…人定胜天…却不知,自己从来都是蜉蝣撼树…不自…量力。”
君宓,我已为你报仇了。但你怎么就不肯回来看看我呢?
这许多年,他的梦魇时而回到被兄长们欺侮殴打的时候,时而是阿娘被迫毁容喝下鸩酒含恨而去的时候,却不曾再有君宓的身影出现。
他知现在被黑暗和仇郁纠缠的自己不配再见君宓了。却总生出那样的遐想,想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就还在,因他这条命都是她换来的。
“你又在想她吗?”
香雪海抱着剑倚在门口,语调冰冷:“她死了,阿宿。”
无人时,她才能喊他一声阿宿。
君臣二字像鸿沟般将他们的过去分隔。从前秦宿还会向她露出脆弱的表情,那表情像极了冬夜与同类走散无助的幼兽低泣。
“何事?”
秦宿放下那枚簪花,他怎会不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那些没有她的梦寐,就是最强的铁证。
现在的他如此肮脏不堪,不回来也罢。他收起所有软弱的情绪,换了副冷淡的面孔转身。
“前些日子你让我寻的人,寻到了。”香雪海语气淡淡,瞧不出什么情绪。
“嗯。先安置到府里来,过阵子我会去见。”秦宿拾起案上的洁布轻轻擦拭着那方残缺的铜镜,他二人的倒映逐渐清晰起来。
“阿宿。你醒醒。君宓不在了,不在很久了。”香雪海走近他几步,低叹道。
“你知道么,有时候我会恍惚地觉得,娘还在,她也还在,就在这方铜镜前为娘梳着头。”
“她若知道你为她做的这些,会高兴吗?”香雪海知他有宏图抱负,也知他的宏图皆因君宓而起。
“我的余生每一日都是行尸走肉,若不是为她,为那滔天的恨,我便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秦宿一字一句如踏冰行雪,铜镜所映他的眸中,满目苍凉。
“阿宿…”
“别说了。香雪,若你愿意,可继续留在我这。若是不愿了,随时可离去。”秦宿闭上眼,往事历历在目,那些猩红的,黑暗的撕裂口将他一遍遍拖入无间。
他缓缓睁开眼,“反正我从来,一无所有。”
我又怎会离你而去。香雪海忍下泪,将那些想要说却无法说出口的,压入喉底,继而镇定道
“师傅来了。”
“嗯。你先出去,我这就来。”
秦宿换了身衣裳便去听湖见师傅。
凉亭里坐了个布衣中年人,鬓边的发已见灰白,面对着湖面闭目沉思。身侧搁着柄通体乌色的三尺剑,剑鞘上刻着纹路,有些旧了。
“师傅回来的早了些。”秦宿说着踏入凉亭。
“香雪说你受伤了?”他睁开眼,转身对秦宿道。
“多嘴。”秦宿微侧目,话是对身后的绯衣女子说的。
“伸手。”那中年男子敲了敲石桌,示意他伸出手。秦宿无奈,轻叹一声:“不过区区小毒,劳烦师傅亲下山了。”挽起一部分袖子,将手腕露出在桌上。
那中年人搭脉少顷,诧异地看他:“蚀骨虫。”
秦宿收回手道:“师傅知道此毒?”
那中年男子点点头,“不过看你脉像已稳,是解了毒了。只是这身武功近期是用不了了,蚀骨虫是南疆传来的。你究竟是被何人所伤?”
“玄水城少君,韩非夜。”秦宿负手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