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冯二肉店的门“吱嘎”一声打开,那门原来并未从外落锁,冯二媳妇巧笑盼兮地迎了出来,“哟,霜儿来了,我就听着外面似是你的动静。我与冯二正在店铺后面那个小院子里饮酒赏景,快请进,正好一起。”
“刚好在此遇见两位朋友。”宁霜儿一来此时心中对太平盛景的愿景到底被不安打开了缺口,是否继续躲进庭院内,再恋恋不舍欺骗自己一刻。二来遇见了花月容、花玉雷,正在与他们攀谈,如此便弃他们而去于情于理有些不合,毕竟花玉雷曾舍身掩护徐公子,而自己正与徐公子在一起。
“这……”冯二媳妇打量了宁霜儿所说两位朋友一眼,有些抱歉地说:“店小院窄,不如我进去取些小吃来,送于几位,几位稍等。”
“不不,不必忙碌,我们本就是打算在此随便逛逛。霜儿请自便。”花玉雷道。
“好,不知二位下榻何处?稍后我便知会徐公子。”
“我们许是明日便会走,后会有期。”花玉雷与花月容抱拳道。
即如此,宁霜儿也不好再说什么,冯二媳妇坚定的目光下,与她进了门。
冯二媳妇关上门就一副惊魂未定神色,“可吓死我了,总感觉还有什么不太平的事情要发生一般,你刚刚可有注意天空中的秃鹫?”
宁霜儿听见冯二媳妇提起“秃鹫”两个字,想她或是了解一二,顿时紧绷成了如战场中一般,自己的放松之旅还是不得不彻底戛然而止,意犹未尽,又无可奈何,心生哀怨。“嫂子知道那秃鹫?”宁霜儿问出这句话时,发现秃鹫已经在此徘徊一圈后又远去了。
“你可注意那秃鹫足尖处有些断裂?”冯二媳妇道。
这宁霜儿倒真没注意到,这是她第三次遇到秃鹫,第一次在客栈中半昏半醒,只是听见秃鹫声音,第二次是夜间在兰河岸边。这次虽然天空在烟花的映衬下更加明亮,但却未曾留意到如此细致。
见宁霜儿摇头,冯二媳妇又道:“也是了,秃鹫这种猛禽,足尖些许断裂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何况并不明显。可你嫂子我从前生活在阿塔族,见了些秃鹫,倒是对这只有所印象。族长有名女儿,自小行为不羁,极其顽皮,常自己一个人溜出宫殿,恣意游玩。为此族长操碎了心,而不管为这名女儿配备多少随从,都会被她甩脱。族长一气之下便会出这样的秃鹫搜寻女儿的踪迹。这是阿塔族长老的秃鹫,除了阿塔族长老自行驱使外,也供族长一脉驱使。如今大成朝与阿塔族刚结束战争,它出现在这里,不知是何意。”
“族长女儿可是律托兰,长老可是勒丹苏?”宁霜儿问。
“正是。今日兰河两岸对阵的消息传到这边后,稷城此街中的店铺能关的便都关了,人人闭门不出。只有我们这粮米、蔬菜和肉摊子多开了些时候。因我是阿塔族人,当时和人起了些冲突,一时情绪不佳,便关了店铺,躲在里面哭泣。冯二自是细心照料,陪着我。当我终于被冯二这个憨憨实实的家伙逗得笑了时,我们便打算收拾下店铺回家了,谁知这时我听到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车辙压过地面的声音。就悄悄打开店门看了一眼,看见一些人运着一车烟花走过。其中我看到了武林人士,还有一两名我阿塔族人,不想与他们乍然发生冲撞,便未回。不知这秃鹫寻的是谁?”
宁霜儿于是知道律托兰之所以愿意悄悄带她去阿塔族,且帮她隐藏身份,并不完全因她的感人故事和痛哭所打动,忘了在兰河边出现秃鹫,以及她询问迷幻术及秃鹫的可疑之处,而是怕是这位小主压根就是以为那秃鹫是父亲命长老派来寻她的。
“武林人士和阿塔族人运送烟花?”宁霜儿疑惑道。但想了想当时在米镇对阵有官府人参与,莫非这官府人都去打仗了?
“不错,仔细想来是有点儿奇怪。不过看那阿塔族人倒也面善,应是阿塔族与大成朝交恶前便生活在这里一段时间了。如今虽此处对阿塔族不太友好,但并未将从前便扎根生活在此处之人尽数赶出去。”冯二媳妇道。
他们一直在店铺中小声地聊,冯二忍不住从小院中找了过来,“走,来院中坐啊。”
“休要捣乱,我与嫂子聊会儿天。”宁霜儿假装凶道。
“好好,你们聊。”冯二用手蹭下鼻子,又去他安闲自在的小院了。
“还请嫂子仔细回想一下,当时可曾发现有何可疑之处?”
“可疑之处?”冯二媳妇仔细想了想,“当时他们每到一处都会搬下一些烟花,还有一个黑箱子,我想那黑箱子中大概也是装的烟花?以供百姓尽兴。不过……那些烟花,再加上一箱子烟花,今夜恐怕是个彻夜狂欢之夜了。哎呀,还打算多多歇息,明早好开门做生意呢。冯二,一会儿我与霜儿再惬意会儿的,你快些回去歇息吧,今夜可能不大会休息好,明儿还有生意呢。”冯二媳妇对着宁霜儿说罢,又对着院中的冯二喊道。
久久未听到冯二回应,宁霜儿与冯二媳妇跑至小院中,只见冯二晕倒在一旁,冯二身旁所站之人正是在溪柳镇以迷幻术让宁霜儿误以为他是师傅之人,阿塔族人通常宽眉阔目,但此人看起来虽有些异域风情,但却不那么明显,他今天依旧穿着师父常穿的灰色广袖长袍,见了他这一身,宁霜儿就有种被戏弄的感觉,怒从心边起,心中不由啐道:“看来今夜是彻底被毁了,刚刚还不如好生跟了四殿下,也不至这么轻易被这样的人给缠上。”
一旁的冯二媳妇见了这人一惊,慌忙行半屈膝礼,“见过长老大人。”
“你就是勒丹苏?”
“怎么,你师父都未曾向你介绍我?”
“您可有哪里值得介绍?倒是您的秃鹫着实有趣,一早便看上了本姑娘?”宁霜儿虽然内心有些着慌,还是做出不将这位长老放在眼中的样子。“冯二和冯二嫂子与此事无关,请放他们离开。”
“这是自然,就是看在我阿塔族子民的份儿上,也不会伤害他们。”勒丹苏看了看冯二媳妇,对她微微扬头,示意将冯二扶走。
冯二媳妇担忧地看了眼宁霜儿,“那她……”
“放心,整座城都将是她的,谁能耐她何?”
“什么!?”宁霜儿怀疑自己又被他以什么幻术给控制了,原来幻术不仅可以让人认错人?!宁霜儿直勾勾地望着勒丹苏,不知道到底正在跟怎样的人说话,师父又做了什么,自己又正在经历着什么。连冯二媳妇费力搀起冯二离开都未曾注意。离开,快些离开,这是宁霜儿告诉自己的现在最理智的选择。
“冯二媳妇已经告诉了你还有黑箱子卸在各处?”勒丹苏又道。
走至门口的宁霜儿觉得自己恍然依旧在现实中,停住了脚步。武林人士,阿塔族人,他们发放烟火。武林人士,宁霜儿慌忙奔至门口,看向街面,赫然看见师父今日月牙白袍,脸色平静地站在前方,似与刚刚宁霜儿又开始暗暗感受到的肃杀气氛截然不同。花月容,花玉雷依然在,他们站立在师父一侧,同时还多了名肌肉盘虬的粗髯大汉。
“师父果然中平持重,得剑道精华。”宁霜儿讽刺道,她抬头望了望天空中依旧绚然的烟花,忽然笑了,烟花夺目,却不知世间疾苦,平白多了分凄美色彩。
宁霜儿拔出了手中之剑,“那黑箱中是何物?”
“炸药。”那名粗髯大汉得意地笑了笑说。
一名正在一旁燃放烟花的老者见一枚烟花窜上天空后,嗅到了气氛的不妙一般,转身离开了,愈走愈快。花玉雷已经起掌,朝这名伛偻的老者摆出了架子。正待花玉雷要出掌,宁霜儿握紧了剑就要出剑阻止之时,那名老者遇到了一位骑马徐徐而来的公子,这位公子着他再眼熟不过的黄漳绒鹿皮靴,老者心中一凛,抬起头来,正是四殿下。
“候总管,这又是要去哪里?”
老者微微一点头,“四殿下好手段,今日清晨逼咱家现身,是带了士兵围了同知、通判府邸,害咱家放白鸽向皇上报信。如今,”他回身若有所思地看看冯二肉店门口的那几位,“四殿下又认出咱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