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这一日,宁霜儿依然男儿装扮,一身骑装。与四殿下还有徐公子并几名侍卫低调绝尘而去。宁霜儿曾想象过很多出征的场面,原以为此次就算不能率千百甲胄士兵浩浩荡荡,于铁甲相碰铿然声响中威武出行,也起码是高头大马,侍卫上百,风飘飘兮兵戈寒,于文武官员的城门相送中,凛然生威,蹄声急沓而去。没想到就这样简简单单离开了,便装的他们如出行的普通贵家公子一般。
临行前云姬拿出亲手绣的大香囊给四殿下,其上的并蒂莲被绣得栩栩如生,仿若真的生在一汪池水之上,看得出绣了很长的时间。却被四殿下随手丢给徐公子,放进了药箱之中。宁霜儿为云姬一片苦心被白白糟践而心痛,却听徐公子道谢道:“感谢云姬上好的草药。”云姬面色如常,满怀关切与期盼,施施然行礼愿四殿下凯旋早归,又送宁霜儿一只玉镯,可惜宁霜儿被勒令这身装扮出行,只好将玉镯收进了行囊中。
现下已出城两百里,正行驶在林陌官道之中,只见前方闪出一队四五十号人的兵马,具是佩剑挂刀的府兵装扮,紧随他们而去。“徐公子,这是怎么回事?”眼见四殿下驰行在前,丝毫未受影响,宁霜儿问同样淡定的徐公子道。
“自然是四殿下的府兵,莫要多问。”徐公子道。
不多问就不多问,队伍壮大了就好。虽然宁霜儿只是跟班儿,此时也觉得气派了不少。
“这前方便是溪柳镇了。”又行两百里,到了一个叉路口,水米未进的宁霜儿被马颠得快要虚脱,听了徐公子的话,忙不迭地眼巴巴望着四殿下。
“我们走。”四殿下道,向着溪柳镇的方向急行而去。而那四十名府兵并出府时一直跟随的侍卫却照着既定路线,走了另一条路。
“他们……”宁霜儿道。
“出了门,对主子的安排,不该问的少问。”四殿下一句话就把宁霜儿其余的话都给噎了回去。宁霜儿心里默念,看在皇陵恩情的份儿上,猛一拍马,将话都咽了下去。只是用力过猛,马跑到了“主子”的马的前头,片刻后又停在一间镇外食肆的门口,怎么都不想走了。
四殿下半句没多说,也停在了这里,一副他正想在这里落足的样子,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这样想,宁霜儿觉得自己都找回了些成就感,挺胸踏进了食肆,唤来小二上茶,上饭,上菜。
“却说这霜华剑司马荣可不止司马易一个徒弟,另一个徒弟司马晋被逐出师门后,便再没使过霜华剑。”食肆里有四名江湖人士围着一张桌子,大碗大碗地吃着酒,其中一人说道。那司马荣正是宁霜儿的师祖,司马易是她的师父。由于师父是师祖收留的孤儿,孤儿也随师姓,姓司马。宁霜儿倒从未听说过她还有一位师叔,从姓氏来看,怕也是当年师父收留的孤儿。
“那司马晋如今是赫赫有名的红顶商人,自然是要有意跟胆敢图谋杀朝廷命官的师门撇清关系。”又一人道。
“缩头乌龟罢了,被杀的是前朝假意归降,鱼肉百姓的烂官而已,有甚可与师门脱离关系的。又或者其中有为我们所不知的个中缘由也说不定。此番司马晋之女嫁与溪柳镇镇主这等大事,不知霜华剑派是否会有人出现。”
“自那前首辅一家被灭至今,霜华剑已经十几年未现世了,我倒不觉得这会儿会骤然出现。”
“谁说的!”四人之中一直没发言的那人神秘兮兮地招招手,让其他三个人离他近一些,小声说道:“据说司马易那唯一的徒儿宁霜儿已经在京城出现了,人生得既柔又彪悍,不辨雌雄,着实怪得很。她那独门内力使许多人生了风寒,郎中乐得很。”
宁霜儿进了店铺,因见他们谈论正欢,就坐在了他们的邻桌凑热闹,不想听着听着自己被议论了进去,就抻颈儿细听,听到这儿,将刚喝下的一口茶喷了出来。幸而是向着一侧喷,虽然令四殿下与徐公子侧目,但并没影响他们进食。倒是被邻桌那几位投来嫌弃的目光。
宁霜儿顺势说道:“得罪,得罪,刚听几位壮士言谈正欢,敢问这溪柳镇镇主是何日成亲?”
“怎的,你也要凑份热闹?”挑起话题那人问道,那人的手已经抚上桌上的长剑。
宁霜儿看看四殿下的冷脸,想起他那句“自以为是,大胆无状”来,再想想两日前她在京城舞剑的事情已经被传到了这里,而且被传成这个样子,便深提起一口气,又慢慢呼出,陪个笑脸,回身吃饭去了。徐公子看笑话般嗤笑了一声。
虽然不知四殿下他们为什么拐来了这里,但原本就是万不得已不想跟着他们的宁霜儿,此时听了与自己有关的消息也断不想罢休。她呷下一口茶,想了想,大声对四殿下道:“四主,你上次见了霜华剑,为何没生出风寒啊,怎么保养的,身体这么好,回头也教教兄弟我。”出门微服在外,不能直呼称号,唤“主人”又心不甘情不愿,于是宁霜儿自创了“四主”这个词。
几位江湖大汉听得一愣,随即精神振奋地纷纷投来目光,以为“四主”是这位少爷的名号,有人便问“这位四主少爷见过谁?可是宁霜儿?”
“正是。”宁霜儿道。
“当时情况如何?讲来听听,我们也是道听途说,这流言蜚语的,你也知道,真假掺半,哪有当事人讲来的清楚,哈哈。”
宁霜儿听到这话,就放心了,原来你们也知道真假掺半。“那刚刚诸位提到的溪柳镇镇主的婚事?”宁霜儿又问道。见他们一脸戒备,宁霜儿又补充道:“我们只是办公事路过这里,很快就要离开,因这位公子曾与那宁霜儿有缘,故而对霜华剑派的事情好奇,问一问,毕竟是一件江湖新闻。”
那几位大汉听了,才又哈哈一笑,“哪里,哪里,只是为免给人家惹不必要的麻烦,咱们刚刚没随便去说而已,既然这样,说说也无妨,我们听闻是三日后。”
“哎,四主少爷,当时情况给咱们讲讲,咱们可是刚答了你兄弟的疑问。”刚有了付出,几位一副不索到回报不罢休的样子。
宁霜儿乖乖地看着四殿下连编带实地讲那天的事情,还很仁慈地扭转了她于流言中的形象,将她讲成一位柔中带刚的女子,很是满意,胃口也好了不少,趁机吃了不少肉。四殿下讲到最后,眼见一盘红烧鸡肉被宁霜儿和徐公子吃剩最后两块儿,徐公子幡然醒悟,试图守护,为四殿下留下,结果宁霜儿吃出了馋虫的样子,趁徐公子一个不注意,直接端盘子,将那两块肉倒进了自己的碗里,冷笑了一声,道:“只是奉劝诸位侠士,这宁霜儿看起来本领还可以,就是有点儿傻的,你们日后若撞见了,小心规避为秒。”宁霜儿差点儿被鸡骨头卡到。
餐毕,进了溪柳镇,宁霜儿又忍不住悄悄问徐公子,“咱们还真来这里啊,何时离开?”
“三日后。其实我们知道溪柳镇镇主的婚期的。你多此一举了,还害四爷浪费了很多口舌,唉。”徐公子说着,颇具怜悯意味地望了宁霜儿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