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宁霜儿松开扼住徐公子咽喉的手，徐公子忍耐着咳嗽，胀着脸道：“宁霜儿姑娘果然来了。”

宁霜儿上下打量他，“你为了给公主们搜罗奇闻逸事，真够拼命的，看在你尊称我为"姑娘"的份儿上，就饶了你。”

“姑娘是否也想挖开这榆树根看看？辛者司奴婢皆是双螺髻，哪里用得上发簪，这好端端的，紫儿姑娘赠与你发簪也就罢了，还是榆木根雕的发簪。这榆木根雕的发簪也就罢了，怎的还有可能是这棵树的树根雕出来的呢。即便在皇宫各宫的院外不好找榆木、黄杨、檀木、榉木之类，托有机会出宫的小太监给随便带回来一两根也是可以的。皇宫外这样的树木可是随处都是。那内官监的采买太监拜托不上，夜里拉粪水出宫的辛者司太监还拜托不上吗？你跪请熙贵人给紫儿请太医的事情，我可是听说了。她缘何拿这里的榆木根雕发簪送给你？为了让你时时想起她最后的样貌，让你难过？不至于吧。要本公子说，通常状况下，她若是念着你的恩情，压根儿都不该做这榆木簪子送给你。”

待徐公子噼里啪啦地说完，宁霜儿已经小心挖开了紫儿当时躺倒处的土壤，碰到了一个油皮纸包的一角。宁霜儿暂且放下要不要同徐公子一起看这纸包的考量，歇气般地停下手上动作，“喔？徐公子说辛者库太监是夜间拉粪水？”

“霜儿姑娘聪明！只是我提供给姑娘一个线索，姑娘可否愿与我共同瞻望一下那土壤里的东西？看起来姑娘似乎挖到了什么。要知道，本公子本可以先动手，是出于对姑娘的情谊，才在这里痴痴等待姑娘。”徐公子甚是虔诚地说。

这厮到底哪儿来这么多话！宁霜儿觉得自己又想对他握紧拳头，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想想他说的倒也是那么回事，就问：“你给我提供什么线索了？”

“夜间拉粪水的事儿啊。姑娘来这里的日子想来必然还短，还不清楚这回事。这粪水啊，味道甚大，所以辛者司的太监要等主子们熟睡后才可去拉，拉满一车后，直接运出宫去。而在此之前，要有车先装上被清洗干净的恭桶，送去给各宫的。方才我在这儿蹲守姑娘时，这送恭桶的车已经经过了，是在紫儿出现在这里的时刻前经过。你说紫儿到底是自己小心加幸运，跑到这里来的呢，还是坐在那车上来的呢。”徐公子说着，不解地抚摸起自己的下巴。

宁霜儿恍然明白了紫儿是如何在那么快的时间里出现在宁永宫，但嘴上依然不肯领情，“你自己都没明白，还说这是给我提供的一个线索，大言不惭。”

“哎，姑娘可不能这般耍赖，如果你愿意听，我可以再告诉你那边院墙上的洞口是如何来的。”徐公子说完这句话，听见了巡逻侍卫的脚步声，慌忙要伸手在嘴边比一个“嘘”字。谁知宁霜儿快他一步，一个巴掌捂住了他的嘴，力道直将他按倚在树上。徐公子不由借着月光又细细地打量宁霜儿，只觉这位姑娘翦水明眸，瑶鼻樱唇，本该柔婉的面孔却处处坚毅。巡逻侍卫走远后，宁霜儿松开徐公子，“说！”

“姑娘该不会是江湖女娥吧。”徐公子意味深长地继续打量。

宁霜儿忙作收敛，“嗨，公子哪里的话，真会说笑，不愧是公主喜爱的伴读。奴婢请公子指教，自当洗耳恭听。”

徐公子调侃地咳了两声，“你可知这宁永宫中原本住的是何人？”停顿了下，见宁霜儿没反应，便又轻咳两声道：“住的是一位先皇的皇妃，这先皇妃相貌极美，轻盈窈窕，有西子、太真之色，倾国倾城之容，并且精擅文翰，善于吟咏，深得先皇喜爱。而这位先皇妃养有一只小狗，这院墙的洞口便是供小狗进出。”

徐公子言罢见宁霜儿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道：“不错，皇宫内连猫狗都要受管束的，可那位先皇妃是个例外。”

“究竟是哪位先皇妃呢？”宁霜儿问。

“德太妃，人已经早就薨逝了，唉。”

德太妃，宁霜儿在民间时有所耳闻，据说是前朝太子的太子妃，风华绝代，先皇立大成朝，灭前朝皇族，独独留下了这佳人。只可惜红颜薄命，在先皇宫中蒙受圣宠三四年光景，便意外葬身火海。

宁霜儿了解了这些，便也不再与他多话，取出了油纸包，只见里面包裹了一小块被烧掉大半的银纸。宁霜儿小心翼翼地端详，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很是不解。

“啧啧啧，说你像江湖女娥吧，你却没什么江湖经验，宫中怎会出了你这样的怪女子。”徐公子摇头叹息。见宁霜儿目光不善，又赶紧说道：“这是大内秘制的迷雾笺，燃烧出的烟雾可致人昏迷，甚是有效。一般人难以入手。”

宁霜儿听了这话，对被送入皇陵前夜，自己如何陷入昏迷的事情也就明白了七八分。她和月如、紫儿的睡铺挨着，若用了这迷雾笺，烟雾波及三个人也是正常的。紫儿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迷雾笺的事情，想来这件事竟是和她脱不了干系。

可她为什么要在这里发狂自裁，不应只是因为这件事，又为什么会有辛者司的太监帮她来到这里，这分明很不正常。宁霜儿一时怔愣。

徐公子快手快脚地填好土坑，使这里不着痕迹，而后很知趣地没有和宁霜儿争夺这紫儿留下的最后遗物，只似自言自语，又似说给宁霜儿一般地说道：“那公主那边……”

“徐公子只管说就是。”宁霜儿说罢已经离开，独留徐公子独自对着月光说：“如此甚好。”

大成朝二十四年，南域边疆起战事，大成朝失利，节节败退，南域阿塔族人已占领边陲小镇米镇，米镇是稷城的门户。米、稷，顾名思义，米谷之意，稷城是疆域地区有名的丰收之城，山水相环，土壤肥沃。若都被阿塔族占领了去，稷城便会失去一部分粮仓优势。阿塔族人善骑射，骁勇善战，单独打斗时，又多善内家功夫，一直以来与稷城比邻而居。

大成朝宫中按部就班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却终也因朝堂中的波澜漾起一丝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