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姑姑,这紫儿是如何发疯的,莫不是在这里受到了欺凌?”徐公子边说边巡视着辛者司。
“哪里的话,她在我们这里好的很,姐妹们也相处得好。她这突然发疯,怕是有什么旧疾吧。”掌事姑姑边说边用眼色告诫其他人好生干活儿,莫多管闲事。
徐公子见宁霜儿收起一根榆木发簪,提高了声调,“呀,那可是个稀罕物件,姑娘,别急着收起来,拿给我瞧瞧。”
宁霜儿又将发簪拿出,却不肯离手,只见徐公子又说:“看起来是个刚做好不久的,姑娘会这手艺?”
“这可是你做的?”掌事姑姑也板着脸问。
“怎么,谁规定宫女连做个小小的发簪也冒犯王法?”宁霜儿不屑地朝徐公子翻了个眼,却让掌事姑姑的心里一梗。
这时节,宫里又要做一批新的棉衣,每到申时,宁霜儿和几位宫女便会被打发了去弹棉花。现在虽然还未到时辰,但宁霜儿见徐公子兴致勃勃地盯着发簪不放,实在不想和这类找物料给公主逗乐子的公子发生什么纠缠,便索性又将发簪揣进怀里,转了身,欲离去。
徐公子作势阻拦,手在宁霜儿身前欲挡还羞地伸了一下就缩了回去,接着,有礼地微微点头致歉。宁霜儿却看出他的手影子般向着自己的怀中闪了一下,刹时转身轻碰了下他的手腕子,手指在众人看不见的内侧几下灵巧翻动,也缩了回去。
掌事姑姑只当是宁霜儿莫名无礼,想呵斥宁霜儿,可想来这徐公子这般闯进来,也实在无理,便只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徐公子却微微露出了讶然之色,他刚刚那一闪,将宁霜儿揣进怀中的簪子取了出来,放入了自己的袖中,宁霜儿彼时压根儿没正眼看他,以常人目力和知觉,本不应发现他的这个扒手动作。宁霜儿却又以同样的迅速,将簪子取了回去,放入自己的袖中。这绝不是普通宫女可做出来的事情。
“姑娘这发簪可是从紫儿姑娘那里得到的?”徐公子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宁霜儿不置可否,只静观他到底要如何。
徐公子见了宁霜儿对发簪的重视和此时的神色,心下已了然七八分,“姑娘可知紫儿正是死在榆树下。”徐公子依旧有礼地低着头,却又作出了几分骇人的表情。
宁霜儿刚拿过发簪的手微微一抖,隆冬季节里,大多树木花叶落尽,然而却仍可从树干和形态上辨别出树种。宁霜儿不是没思考过紫儿是从哪里取来的榆木根做根雕发簪,因忌惮刺客的隐藏,偌大的皇宫中,除了各宫各院的院子,按主子喜好和主张,稀疏地种有各种树木,其他地方枝叶繁茂的树并不多。在她印象里,去过的地方以垂柳、松树居多。这榆树还真只紫儿出事的那晚在宁永宫的院子里见过。可谁知其他地方还有没有这种树,宫里总会有人喜食榆钱点心吧。况且从众人凡事都望寓意好兆头来看,紫儿怎会在自己自尽的地方取材做发簪送人。那里的院门又紧锁,进去实属不易,她那晚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呢?就这样,想着想着,就暂且没再多想宁永宫中的那棵榆树。
此时听徐公子又乍然提起那棵榆树和紫儿的死,紫儿脖颈中汩汩流出的鲜血,便又出现在脑中,宁霜儿闭上眼睛,世间有人便会有流血,只是有的是无形的血液自内里流出,细细流淌,难以愈合,使人痛彻心扉肺腑。有的是殷红的血液直流入旁人的眼帘,消磨了自己的身体、性命,缔造出别人或快意、或难过、或痛苦的血色世界。宁霜儿慢慢握紧拳,让自己恢复清明。紫儿的鲜血从脖颈中流出,蜿蜒入土,直要用尽全身的血滋养这棵榆树一般,冬季的土地竟那般松软。宁霜儿睁开眼,瞪向徐公子。
徐公子见她这般表情,神情松软下来。“姑姑,这位姑娘倒是有趣的很,在下不知能否借这位姑娘半日时间。”
“哟,这可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我们辛者司从没有外借奴婢这一说。即便事有特殊,有的也只是服从指令。”掌事姑姑微微笑着说。
徐公子张口结舌地张张嘴巴,他显然没有对辛者司下指令的权利。“如此,那在下便告辞了,多有打扰,抱歉。”徐公子走到掌事姑姑身边突然又说:“姑姑,您知道那位巡夜宫女吗,疏于职守,铸下大错,再不会出现了。紫儿到底是怎样发狂的呢?公主们想知道得很,那在下……”
掌事姑姑倒也不是轻易能被威胁得住的,心中略权衡一番,依然不为所动,只道:“宁霜儿,既然人家徐公子看中你手里的发簪,不妨就让给了徐公子,日后还要托徐公子多多照料。”
宁霜儿冷眉冷眼地丝毫不动。
“啊,本公子并做不出那夺姑娘所爱之事,如此便后会有期。”徐公子文文气气地一抱拳离开了。
“徐公子客气。”掌事姑姑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
宁霜儿当下决定夜幕十分要去宁永宫探看一番。
宫里自然是没有夜行衣的,先皇丧期,白色布匹倒是多的很,宁霜儿从辛者司的库房里偷偷扯来一截,沾满泥土灰尘,围于身上,以尽量将自己融进夜色,是夜当她刚踩着围墙飘进宁永院落,就听院内墙角传来“嘶”的一声。回身一看,却是藏了个人,宁霜儿掌风迅至,直奔对方胸口,没想到对方并无反抗,反而很怂地一手抱头,一手抱胸,缩进墙角去。宁霜儿转手扼住对方咽喉,抬起他的脸来一看,不是徐公子又是谁。
徐公子不疾不徐地挣扎出一个笑脸,用手指指位于榆树另一侧的院墙,指指榆树根部。宁霜儿带着他来到那侧院墙,只见下方有一处新被砖石封锁的墙洞,墙洞下方的地面,可以看到被向下挖出了些坑洼的痕迹,看来从前这里有一个刚好够人钻着进出的口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