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甫禁名还犹豫,风去哀便安慰说:“兄妹连心,他肯定不会抛下我不顾的。”说完,就捧着晚膳离开了。
留下皇甫禁名在风中,心情一阵凌乱。兄妹连心?这是铁了心要当兄妹啊?问过竺沙白和风刑主了吗?他真的没眼看这两个冤家恢复记忆之后,该是什么场面?
这一对,关系太乱了。她的父亲,是她的杀母仇人,也是他亡妻逝主灭徒的仇人。而他,又是她的杀父仇人,又是她的母族指定未婚夫。眼下,二人又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认定对方是亲人。
太乱了,皇甫禁名有些头疼。
风去哀端着晚膳来到箫沐青门外,敲敲门,房中无人应答。她正要离开,从房檐上挂下来一颗脑袋,了无生气地盯着她。
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可不正是她的“哥哥”?
“兄长,你这是干嘛?”风去哀问。
箫沐青说:“房中无人,就想不到上房顶找一找么?”他一向在广阔之地待着,即便法门的房间比寻常房间大一些,但他还是更喜欢房顶。
风去哀托着木盘,踏空而上,两人便坐在房顶。一轮巨月升上来,就像他们在大漠中对战时的那一轮。
“吃吧。晚些你恢复神智,要回子狱蹲着,就没这么好的伙食了。”风去哀示意他赶紧吃晚饭。
箫沐青听完,心情更差了:“有你怎么劝别人吃饭的?这不更倒胃口了?”
风去哀无所谓地说:“都是真话,看你听不听。”
箫沐青瞪了她一眼,把饭菜推开了:“我看着这些没有胃口。你是刑主,我是你哥哥,我怎么就沦落到杀人入狱呢?”
风去哀耐心地解释:“龙生九子,各有秉性。我能优秀,不代表我兄长必然优秀。否则,这世上优秀之人不都出自一家一姓了么?”
箫沐青嫌弃地撇了撇嘴:“你这话,还不如不劝。妹妹,你实在不擅长宽慰人,以后别好意了。”
风去哀也不介意,又把饭菜推回箫沐青身边:“多少吃一些。已经特地嘱咐,给你做清淡些了。”
不止怎地,箫沐青情绪一下又低落了。他看着那盘小粥青菜,有些出神:“我印象中,我吃的不是这些。”
时不时在脑海中闪过的,奇珍异兽,在天耀不曾见过的蔬果,甚至……鲜红的酒……还是血?
风去哀见他心情不佳,便下定决心陪一陪他:“无妨,大男人,一顿不吃倒也不会饿死。兄长,你吹一曲吧?你每次吹曲子,我总觉得看见了很多没见过的景色,说不定那是我们的故乡?”
皇甫禁名曾多次跟她强调,她是先刑主风间痕的独女,自小在法门中长大。但她却坚信,她和箫沐青之间有亲人般的关联,甚至可能是失散的兄妹,只不过风间痕有什么顾忌,没有说出来罢了。
就像她本身一样,明明有一半异族血统,但是天耀却从不知晓。
皇甫禁名被她这个说法怼得说不出话来,只好任由她去。
风去哀建议箫沐青吹一曲,箫沐青原本想拒绝,哪知一转身,见到巨月挂在身后,心弦莫名地被触动。
在天耀,很难见到如此大的月盘。可是在他印象中,这几乎是经常伴随他。他在月下一次次突破剑招的身影,浮在眼前。
他掏出排箫,吹出了一个个空灵的音。
春夏秋冬,依次在风去哀眼中展开。春梅落花,飘入抚琴之人的琴弦之中,轻轻弹拨出不属于排箫的乐声。夏日杨柳飘拂,柳树下有人吹着竹笛,随着杨柳枝条上的风飘散开来。秋日里红枫漫山遍野,红叶绕着一个人的身边飞舞,仿佛要争着去触碰他手上的琵琶。冬天里,没有白雪皑皑,没有冰封千里,却有一人踏着火海舞剑。
火势越来越旺,几乎烧到风去哀的面前。风去哀猛地从乐声中醒过来,见箫沐青也已经停下了眼演奏,望着明月不作声。
深邃的乐声,穿透了山水树林,落入了笑先生耳中。
他听着听着,忘记了手上的活,怔怔地,两行热泪流下来。
那是回不去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