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衙役将牛车上的几个麻袋扔到了地上,踢在了百姓面前。
叶青言看了看这些东西,冷笑道:“县令大人,你这是把猪都不吃的糟糠给我们了。”
“糟糠?就是糟糠!”县令双手负于身后,用三尺短腿踢了踢那些麻袋,不屑地看了一眼叶青言,道:“挺好。”他看了看宋都尉,道:“你就把你的都尉营带到这里吧,找个地方驻扎,粮食不够吃了,就让村里的人想办法。”
从官位上来讲,他们都是七品,从职务上来讲,县太爷还是一县主官,真下起了命令,宋都尉还得听,见微知著,秦岭可以肯定,本朝文官高于武官。
不过县太爷这一手亡羊补牢的手段玩儿的不错,府台大人真的来检查了,不存在不给榔榆村百姓粮食吃,也不存在不理会城防,真棒。
秦岭接官服官印的时候,和县太爷对视了一眼,他说:“小子,挺机灵啊,本官对榔榆村门儿清,就不知道还有你个小子,老狗秘密培养的吧?是你把消息送到府台大人那儿的吧?小子,你别太得意了,咱们来日方长。”
这句话听得秦岭心里火气骤起,这县太爷是多不情愿给自己这个官当啊?应当是和叶青言老爷子恩怨太深,恨屋及乌。
秦岭顶看不惯县太爷趾高气扬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低声反问:“你能奈我何?”
“嗯?”张县令抬起了头,盯着秦岭,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道:“来人呐,榔榆村百姓要孝敬本官野味,本官是受之有愧,却之不恭啊!去,给我搬!”
秦岭不知道,张县令刚刚那番话只是试探,因为宋都尉对县太爷说的是,他得到一个能控制的人,如果秦岭否定他刚刚说的一切,便是府台那头的主动行为,而秦岭这么刚,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这个榔榆村,不能善待。
县太爷的一个命令,村民们差不多都趴在地上央求,而年轻人们全气坏了,刘大牛几个愣头青就要上去玩命,叶青言老爷子轻声喝止,道:“咱们不能上了张县令的当,咱们对他动手,他就有话柄以犯上作乱对我们大开杀戒了。”
县太爷看了秦岭一眼,反将一军道:“你能奈我何?给你这颗官印,是本官给都尉和师爷面子,觉得你还有点儿用处,你要是聪明人,就跟着我干!否则,有我在,你永远也别想出头。”
衙役开始去百姓家中搜刮,一共三十来户,不多时家里的肉全被套走了,好在百姓们都把盐和粮食视为命根,藏得挺好,秦岭的一点粮食已经全吃完了,若是被搜到了,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做了这些似乎还不够,县太爷溜达到了叶果面前,添了一口嘴唇,一脸奸笑,道:“老狗不咋地,孙女儿倒是越来越水灵了,有没有兴趣和老爷回府当一房姨太太啊?”
叶果是叶青言老爷子的逆鳞,当时便把老头说急了,老头骂道:“你休要欺人太甚!”
“嗯,挺好,生气了,再气一气?本官就喜欢看你生气!”
刘大牛摁不住地冲了出来,结果和一个衙役过招,三招不到,就被摁了下来一顿拳打脚踢,其实他的本事不错,但是没有融会贯通,和外人打架,谁和你套招呢?摆个架势不紧等着挨打么。
县太爷登时来劲了,挑着声音骂道:“放肆,敢袭击本官,打,给我往死了打。”
猴子三虎等人全都扑了上去,要和衙役玩命,谁也拦不住,这些孩子的家里人看孩子受罪,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结果都招到了毒打,不一会儿就满脸是血。
叶果也想上去来着,这些都是看着她长大的乡亲们啊,可是她知道自己上去就是添乱,眼巴巴地看着秦岭,希望他能想个办法,然而,她看着秦岭麻木的面庞,无动于衷的身体,心凉了,她忽然想起那天回村的路上,刘大牛说的,他只是想自己升官发财,才不管村民的死活。
难道,是自己看错人了?
县太爷叹了一口气,道:“我看啊,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这小果子带回去吧,尝尝甜不甜。”
狗腿子马上上前拉住了姑娘的胳膊,往外拖,秦岭还是没动,叶果喊了几声“爷爷”便回头望着秦岭,眼神变得复杂,有悲伤,有失望,全村就他有了官位,其余人都在受罪,他为什么不说话呢?村民的死活你不管也就罢了,我叶果对你一往情深,我都要被人抓走了,你竟然不管吗?
夜幕中,映着火把火苗的秦岭的眼睛凉得如狼一般,黑豹潜伏在了一颗树的枝头,一动不动地往下看着,只要秦岭一声令下,它可以在转瞬之间将这个县令叼到丛林深处。
秦岭嘴角勾起,淡淡道:“大人,过分了啊……”
秦岭不是不想管,但是,他不能马上出手,因为那会展现出自己所有的本事,贼眉鼠眼的师爷在一边,一身书生打扮,他一定知道自己从他家里人手里骗钱了,宋都尉更不用说,都已经有了约定,按理说,刘大牛、猴子等人都已经成了宋都尉的兵,他应该出声管一管,可是他们根本不作为,是还忌惮县太爷,还是想试探一下自己的本事?
自己如果一个拿捏不准,便会成为他们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万一宋都尉和钱师爷都发现自己无法控制,他们联手捏死自己这个九品官,跟玩儿似得的。
如果今天刘大牛能摁住脾气,张县令便没有任何发作的机会,这扯开了口子,人家啥话茬都有了,自然是想干嘛干嘛。
此刻,叶果被带走,县令也是认真的。就算不能动手硬刚,也得想办法阻止,要不然叶果在回去的路上就没活路了。
秦岭的声音很淡,没有人听到,他从容地走到了县令身边,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被拉上车的叶果看着秦岭,眼神中流出希望,她当然希望自己喜欢的人是个盖世英雄,可是,她渴望的事情没有发生,秦岭只是说:“大人,我现在在您辖地为官,您总不该连下官的夫人都抢吧?”
“哦?你和叶果有婚约?”县令大人怎么也没想到秦岭会这么说,就这么羚羊挂角的一句话,最是让他下不来台。
秦岭继续道:“叶青言老爷子可以作证,大人,今天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上,你把下官的夫人抢走了,岂不是人人自危了?谁还敢对您卖命?至于大牛他们,等几天就是宋都尉的兵了,您总该给宋都尉个面子,如果您心里有气,我替乡亲给您认个错。”
台阶给了,可是张县令是真的不愿意下呀,但是人家说得就是这个道理,都听到了。
张县令心里没着没落的,往秦岭身前靠了靠,低声道:“我要是不呢?”
秦岭只台了一下头,忽然便从树上蹿下一道黑影,张县令只觉得身边传来一股风,再一看,一个衙役已经消失不见,不远处的陆地上拉出来一道血痕。这一下可把张县令惊坏了。
秦岭轻声道:“你人多,也不见得能把我怎么样,我不杀你,是因为你留着还有用。你是不是不想出去了?”尾音没落,他身上已经放出了杀气,或者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戾气。
这话秦岭说得很低,只有张县令一人听到了,这人狂惯了,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大笑起来,秦岭还在原地没动,等着他表态,当初抓间谍遇到的硬茬子多了,对付这种人,就得软硬皆施,屡试不爽。他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心有余悸地看了看丛林深处,榔榆村的人有进山打猎的本事,一定养了一些什么野兽。
张县令捏着秦岭的肩膀,道:“小子,当真要撕破脸?”
秦岭回应道:“你放心,你好日子没几天了。你斗不过我,我现在这副模样,你不能把我如何,更别说以后了。”
这打脸的话,秦岭说得很低,只有张县令一人听到了,可是秦岭忽然双手抱拳,跪倒在地,道:“谢老爷大恩,在下一定会为您尽心尽力!”
见招拆招,张县令绝对不敢在这个时候再把自己怎么样,而他自己只要示弱,师爷和宋都尉绝对会保护自己的性命。他在跪倒的一瞬,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不远处的宋都尉松了口气。宋都尉忙不迭地大喊道:“县令答应了督粮官,你们还不放人?”
张县令被秦岭弄得进一步不是,退一步也不是,宋都尉已经主动把带上车的叶果拉了下来,眼下自己只有一条路,那便是下台阶了。
张县令的不愉快全部挂在了脸上,脸色阴沉地要燃气火来,他气愤到了极点,大声说:“行了,今天就这样吧,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来人呐,打道回府!”
为官之道,驭人之术,阴谋诡计,秦岭学的,可是中华几千年沉淀下来的精华,有无数现实案例为依托。张县令想弄死自己,还不得不放了自己,他得多难受?可是秦岭心中依然后怕,全靠自己有意无意地下了一步先手好奇,要是今天钱师爷和宋都尉和县太爷没有一点隔阂,这一仗就打定了,未来自己的路,就是当山贼强打天下。
反观现在,有了政治环境,一切都能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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