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香炉里飘出了第一丝儿白烟,灰默的纱幔静静垂下。女子褪下外衫坐下,她的脸色苍白,双眼缠纱,嘴唇抿成了一条削薄的线。
苏鉴站在她面前,半晌才开口。
“真的决定了?”
“有劳。”那女子开口,素发白衣,清冷坚定。
“戎梅……”苏鉴恍然,低声唤了一句她的名字。
林戎梅微微偏头,似乎能看见他脸上的神色。
苏鉴回神,伸手摘了她眼睛上蒙着的白纱为她上药,语气温和:“无事。”
北岳京都,未央城。
城中今日分外热闹,茶楼酒肆挤满了人,主街的铺子张灯结彩,城头城尾尽是来往的摊贩和百姓,熙攘喧闹。
大街上飘着酒菜的香味,混着男女老少的声音,缠成一根麻线,紧紧握在了林戎梅手中。
苏鉴揽着她:“你听,太平盛世,是你的功劳。”
林戎梅微微仰头,暖煦的光似乎点亮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睫忽闪忽闪,如同蝶翼。
苏鉴握了握她的手,给她蒙上眼纱,浅声道:“走吧,他们在等你。”
戎梅点头。
两人往前走着,周遭的嘈杂逐渐减弱,似乎走到了僻巷,蓦然传来一股馊旧的味道,戎梅鼻尖轻嗅,忽的发现周围似乎有那么一瞬间静的可怕,登时戒心大起,就要拔剑,手伸到半空才顿住,她现在一身白衣,哪里来的佩剑。
苏鉴浅浅皱眉,握住了她悬在半空的手:
“没事,我们到了。”
戎梅眼眸低垂,苏鉴扶着她,入巷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里流过一丝悲戾,无声摇头。
白捷领着三百铁骑,默默守在百里开外,见两人入了巷,收了长剑,眼神敛下来,示意副将撤兵。
副将犹疑:“将军,巷子里不太平,九殿下和那叛臣在一起,会不会——”
白捷冷笑:“你说谁是叛臣。”
副将愣住,立刻拱手跪下:“属下失言,只是……陛下有令,就算是九殿下在,也不得对她手下留情。”
白捷下马,两三下解了铠甲,顺手把铁骑军御令扔给副将,一身布衣提一柄长剑。
副将愕然,捧着铁骑军御令不知所措。
白捷向巷口走去,头也不回道:“在这里守着,若是有谁妄动,休怪白某长剑无情。”
副将愕然,捧着铁骑军御令不知所措,心里却清楚的很,白捷此举,铁骑无人敢动。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们,”白捷回身,一双眼里似是压着怒火,朗声道:“她不是叛臣,她西府第一女剑客,都护女上将,林戎梅。”
巷口,铁骑军原地愕然,不知所措,白捷长剑入地三分,站在巷口,一如当年在军营中,守着二人,斯猛不得靠近半分。
巷内,二人走得极慢,听到动静林戎梅步子一滞。
“白捷来了。”
苏鉴看着她,浅浅道:“白捷挂念你,他怕此一面便是最后一面。”
林戎梅笑了,轻轻挣开苏鉴站好,语气淡淡:“九殿下,你不必试探,不止白捷,还有你,我们此一面,定是最后一面。”
林戎梅摸索着往前,苏鉴站在她身后,前面十步外,便是那扇朱漆剥落的旧门,院墙上藤蔓深深,幽森破败。
“戎梅,我不阻你,但进了这扇门,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林戎梅伸手摘了眼纱,摸索往前。
一步:“我十四岁遭流放。”
两步:“十五岁恶疾缠身。”
三步:“十六岁周旋绒盟。”
四步:“十七岁进了西府。”
五步:“十八岁兵平叛匪。”
六步:“十九岁成了西府第一女剑客。”
七步:“二十岁封西府都护女上将。”
交叠的记忆在脑中浮现,林戎梅停步:“我早已不惧生死,你不必负疚,九殿下,林戎梅拜别。”
旧门吱呀作响,林戎梅毫无犹疑。
苏鉴默默拾起眼纱,转身走了七步,巷口的阴云压下来,逼仄着一方天地,他的眼中箭雨落下,七八个人挡在他面前。
片刻,阴云散开,一地羽箭,七八个人躺在地上,颜色鲜明起来。
为首的捂着脖子,挣扎看着他:“好一个九皇子,好一个岳楚律。”
苏鉴面无表情,抹干净手,将那道白亮晃眼的眼纱藏进衣袋,缓缓开口:
“你搞错了,在下叫苏鉴。”
(序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