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的手机里,是守夜人公告栏,发给所有守夜人的一封长信。
“看到消息的守夜人,立刻停在最近的任务点,然后阅读以下内容。”
“请保证紧急状况下,维持生命的最佳方式,并在任何不良情绪出现之前,回到任务点中,一切正常的位置。”
“当前,整个世界已经陷入了一种紧急状态当中,为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我们对情况不加以详细描述。对于这种情况,我们并没有掌握完全的资料,但是,它和某些当下尚不明确的古代文明是有联系的。”
“这也就是你们在任务点中,安然无恙的原因之一。”
“一些曾经没有发生过的异变,让我们相信,人类依旧有能力度过这次难关,请保存你能保有的一切力量,如果离开任务点后,并没有极端的情绪,或者轻生的念头,请小范围的探索周边地带。”
“确认没有不正常的生物时,请尽一切可能,找到其他可能存活的守夜人,交换彼此掌握的信息,尽量在任务点中,找到你们无恙的原因。”
“我们尚未登记在案,且任务面板仍有反应的守夜人,请暂时相信他们无恙。名单如下,如果系统还能工作,或许会有更新。”
“如果不能,请尽量赶到附近的大城市,找到我们留下的物资,挑选其中还能用的部分,来寻找我们。”
“为了你们的存活,和人类的未来。”
“每个人加入守夜人,都有自己的原因,但是守夜人的存在,始终不是为了个人利益。我们和各国政府,尽一切可能将所有还未被牵扯的人,聚集在了,南极洲的冰盖之下。”
“我们将陷入集体的冰封与长眠,如果有能力,请在情况变好之后,解救我们。”
老头子对于外界发生了什么,一点都不关心,只是疯狂的翻找着上面的名单。
看到盛爻的名字赫然在列,他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大半。
这封长信充满了官方意味,含糊不明,还想鼓动所有人去拯救世界,但是既然人类已经绝望到集体冰封,情况显然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稍微有点脑子,就会恐慌吧,老头子暗自吐槽。
但是,随着人类的撤离,外面能留下的生存资料显然不会太多,任何人在陷入这种情况之后,即使只是为了自己的生命,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找到冰封之中的其他人。
守夜人是一个如斯恐怖的组织,老头子之前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官方为了保护文物,推到水面上的一个组织,盛爻加入的时候,他不在身边,后来也就懒得管了。
只是他第一次直面这个组织,冰山下的一角。
三娘留下的信息里,提到的很多东西都被验证了。
比如南极下面的,被称作“方舟”的基地。
据说如果不考虑生存空间,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可以放在一个小岛上。
南极洲的面积绝对不多年来,守夜人都各国政府,小心的维护着这样一个,在任何足矣威胁全人类的灾难发生时,可以容身的基地。
整个计划时守夜人一手推动的,各国政府,基本上只是听话干活。
明面上看到的,诸如恐龙的无原因灭绝,或者玛雅人对于屠杀的不反抗,都是他们顺从于这些准备的原因。
但是守夜人看到的,远不止这些。
他们才是真正书写历史的人,并且,他们会决定民众能看到的,究竟是多少历史。
文明和科技的断代,让无数真相,被封土堆层层掩埋,守夜人一点点探索,一点点修饰,最初的他们,真的只是想维持一个脆弱的表象。
“但是他们看到的东西越来越离谱了,有些,甚至不能是断代或者科技解释得了的,地下埋藏着的,让太多人趋之若鹜。财富和权势已经不是一些上位者所追寻的,他们在地下,甚至找到了永生的线索,甚至是,神明的存在。”
三娘的声音,似乎又回响在老头子耳畔。
“我进去的时候,只想找一个,我自己的真相,谁知道,这棵树的根系太深,教会逐渐式微,但是守夜人这边挖到的东西,他们又迫切需要,只好用一些超自然的存在,来交换。而守夜人乐得其成,顺便利用教会,解开他们的困惑。”
看着三娘手机上的地图,老头子深切地感受到,在面对这一切时,他自己的力不从心。
那些上位者和他们的拥趸,将各自的所需寄托在一次次利益交换之中,每个人是否得到满足尚且不说,底层的,只想从中混一点油水,甚至只想安然度日的人,却成了最大的牺牲品。
手机上的,还可能活着的守夜人的亮点,渐渐和之前的星图相重合,二十颗星宿的分野上,一张卦图缓缓显现。
不了解的人,可能永远不会把这些古墓联系在一起,天南海北,各个朝代,看似毫无关联,埋葬的不全是王侯将相,倒也有些贫苦书生,甚至各代高僧的舍利塔。
那些混杂在里面的唐三彩,还有各种墓龛里的雕塑,都可能随着时间和盗掘散落各地。
从没有人探究其中的真伪,老头子也不想。
他下定了决心,要把一切,都带进自己的棺材。
既然盛爻的光点没有灭,这把老骨头,就拼一回,给她一场安稳。
他拿出登山镐钉死在地上,取了登山绳,一头系在腰上,一头绑在登山镐上,然后,有些决绝的,走出了神殿。
外面的空气依旧污浊不堪,石块都破随着,远处苍翠遒劲的群山,此刻泛着一股枯槁的破败。
安静的世界,没有一丝声音,而地面的积雪都泛着诡异的颜色,红色是底色,黑的绿的混在在一起,像是多年未洗的调色盘。
本来老头子已经接受了,三娘离开了这个事实,然而,此刻,巨大的背上突然涌上了心头。
不光是三娘,还有这些年,一个个离开的老伙计们。
“咱们这伙人,一个也跑不了,注定不得好死!”
散伙饭没吃上,老大约他喝最后一顿酒的时候,这样告诉他。
分别的时候,有辆运硫酸的车翻了,直接压在了老大身上。撞击和磨损,再加上车里飞速窜起的火苗,硫酸直接腐蚀了钢瓶,从车里,浇到了他的身上。
这种情况下,直接死了还是好的。
最可怕的,是抢救了过来,却变成了类似人彘的存在。
拆纱布之后,他去看老大,老大反反复复,只有破损的喉咙,说着三个字,“杀了我”。
老大一辈子活得体面,努力的,让自己别那么像个盗墓的,到最后,却连体面的死掉,都是奢望。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挪到窗户上的。
护士觉得,大概是,用头和嘴一点点咬着栏杆,挪过去的。
但是老头子刚刚走出住院部的大门,一大坨焦黑的,布满疤痕的肉,就在他的面前摔烂了。
血液和脑浆崩了他一身,面前破碎的尸体上,还有各种寄生虫爬了出来。
老大的那双眼睛,就直直的盯着他,至死不休。
那双不瞑目的眼睛,现在似乎就出现在了,老头子周身的每个角落里。
“我们是被诅咒的!诅咒!诅咒!”
老头子开始疯狂的咆哮,他甚至真的觉得,这一次,就该轮到他了。
一张张人脸飘过去,不光他们这伙人,甚至住着他们房子的那家人,都是这样。
本来那么美好的小日子,他眼前再次浮现出那种惨状,恨不能自己替他们承受起来。
他滑倒在地上,拼命地用头砸向地面,不把自己弄死,决不罢休。
鲜血一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老头子的意识更加模糊起来。
就在无边的绝望,堪堪把他吞噬之际,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大力,把他狠狠地,拉回了神殿之中。
拉力太大,他直接撞晕在了墙上,却停下了自残的行为。
这个时候,几乎断绝了的信号,终于把他的消息,传到了盛爻的手机上。
邦妮没有打开,在看过守夜人的公开信之后,她已经被庞杂的信息和复杂的现状所淹没了。
守夜人在撤离之际,通过一些手段,保存了一些物资。
托之前摩托的福,他们很快找到了一批物资,这让他们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也离市中心的那个茧越来越近。
所有的混生体都已经死去了,保存完好的无机物,也都几乎不能以动能的方式驱动。
本来极为剧烈的地震,突然停了下来,在一阵杂乱的声响之后,整个城市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们甚至能清楚的听到,自己慌乱的呼吸声还有心跳。
那个茧像是在呼唤他们一样,不断的吸引着他们前进,但越靠近那个茧,安倱就越虚弱,终于,在距离它还有不到一百米的时候,他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撕扯开一样,整个人分成了两半,然后消失在了当场。
不算不远处的洛朗三人,地面上,还能正常行动的,就只剩下了方良和盛爻。
对面的三个人状况显然很糟,龙三在床上,本来还能正常的生存,随着那个茧的生长,这时候的他,已经近乎昏迷了。
小石头整个人都已经极速地消瘦了下去,洛朗死死勒住他,身体里却几乎没有更多的力气。
他脖颈上,一串镶嵌着各种宝石的项链,光芒也一点点暗淡了下去。
这边邦妮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她只能勉强行动,安倱被整个扯开的时候,她连伸出手都不能做到。
一旁的林语,也基本上是靠着肾上腺素,还有邦妮的扶持,才能坚持下来,这会的消耗,已经让他都快没了人样。
相比而言,居然只有方良,依旧行动自如,像是一个活生生的机器人对着那个茧,又表现出了恰如其分的震惊。
“安倱”他先是转过头,对着安倱消失的方向,极为凄惨的大喊了一声。
然后像是不能控制自己一样,颤抖着,回过头去,看着那个茧。
“这,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邦妮一边挣扎着从一股无力感中挣扎出来,一边庆幸,自己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情了。
和龙三相比,显然方良的问题更大。
她本来以为一切都是洛朗在搞鬼,现在却能更加肯定,这么浩大的声势,十个洛朗也搞不出来。
她的思路被身后的一声咆哮打断了,就在刚刚安倱消失的地方,空间似乎被凭空撕开了一样。
一只苍白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那只手已经瘦弱得不成样子,上面的青筋暴起,显现出一种近乎纯黑的颜色。
随后,是形容枯槁的盛爻。
她全身的血肉,似乎都集中在了腹部,在那隆起了一个巨大的包。
好像怀胎十月,即将分娩。
盛爻目眦欲裂,眼眶里尽是通红的血丝,极为可悲的是,她此刻的神智居然是清醒的。
在方良更为标准的震惊声中,他背上的羽斯,慢慢走了下来。
所有她放出去的蛊虫,一点点脱离了地上近乎碳化的混生体,回到了她的身边。
众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甚至有些威严的眼神,看向了林语。
“林语,你学过西医,剖腹产,可以做吗?”
此刻的羽斯,和之前的她相比,简直突然变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