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五章:迷路(1 / 1)花间第一流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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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北风呼啸,殿前的红皮灯笼晃荡,落在地上的影子也摇曳不定。

若弗忽而想起潭州的家,以往这时候鸿雁斋里的灯将要熄了,嬷嬷会灌个汤婆子来,放在被窝里给她暖床,而后再三催促她上床歇息。

钻进暖被窝的舒服是这世上最大的快乐,就像躺进母亲的怀抱,虽然她从未躺进过那个怀抱。

月亮白玉盘般悬在天上,在彩月和玉珠为她铺床时,她披着披风在门口看月亮,不知不觉走出殿门,穿过几条甬道。

她索性散起了步,可皇宫不是王府,宫殿星罗棋布,甬道错综复杂,即便她这个对方向甚为敏感的也迷了路。

她想沿着原路走回去,可走着走着愈走愈深,不知到了何处,她只得停下脚步。

举目四顾,方才那成片的灯火远了,眼前是浩大漆黑的夜幕,点缀着零星的灯笼,是几座水榭亭台。

糟了,她好像绕进个园子里了!

若弗急得一脑门的汗,她在原地徘徊了几步,搓搓冻得发红的手,又转身往东边去……

那儿有一片宫室,灯火稍亮些,若能在路上遇上个宫人问路,那便最好了。

可才一抬腿,前方不远处的假山后,一个中气十足的男音传来,“殿下,那沈阔得胜归来,五皇子定会举荐他入兵部,如此恐怕会给殿下您添不少麻烦。”

赫然听见“沈阔”二字,若弗心头微微一动,她伸长脖子望了一眼,眼前一片漆黑,压根望不见人,她于是蹲下身子竖起耳朵来听。

“这你便不必操心了,有何监军在,沈阔蹦跶不了多高,他至少半月后才能到京受封,还有半个月,来得及!”一个略沙哑深沉的男音。

若弗听得渗了一脑门的汗珠子,心道难道这人要去害沈阔么?而沈阔,半个月后便要来京?

这种感受说不清,有种从心间裂缝里沁出的欢喜,然而更多的是无所适从,又要见到他了么?那个铁石心肠,连放下架子求他也无用,定要送她去和亲的人,她该对他视而不见么?

远去的脚步声将她拉回现实,她再蹲了一会儿,才从草丛中站起身,浑浑噩噩往东边那排灯火明亮的宫室去……

而方才与侍卫谈论沈阔的三皇子,从殿旁的甬道走出去时,恰巧迎面遇上两排提着灯笼,神色匆匆的宫娥。

她们朝他行过礼后便继续往前,其中有人小声嘀咕:“奇怪,方才小林子不是说看见小姐往这儿过来了么,怎的不见人,难道是去西苑?那儿黑灯瞎火的可别摔着才好。”

三皇子脚下忽的一顿,眉头深深蹙起……

头顶上高悬的弦月也似染上一层白霜,清冷的光落满整个皇城,也照在邺城小镇上,它透过半开的支摘窗,在青砖地上撒下一方明亮。

风也溜进来,青木案上仅有的两支蜡烛火焰明灭不定,沈阔垂眸凝视案上那玄色披风,一手摩挲着内衬的貂绒,思绪飘远。

“大哥!”房门忽然被推开,钟林大步走进来。

“何事?”沈阔起身,双手背在身后,神色恢复一贯的肃穆。

钟林扬了扬手里的酒囊,嘿嘿一笑道:“寒冬腊月的,不喝口酒如何睡得着?”说罢便合上门,将酒囊扔给沈阔,径自去关支摘窗,还抱怨道:“不关窗也不烧炭盆,你这是嫌冻不死啊?”

沈阔嘴角一点轻笑,他咬开塞子,仰头咕咚了两口,温热的烧刀子,入喉便是一阵热辣辣。

“明日你我便要上京述职,你是睡不着?”沈阔塞上塞子,又将酒囊扔给钟林。

钟林一手接住,撒开腿落坐在他对面,“战场上的仗才打完,好不容易回了家,才睡了几个囫囵觉又得上京,这不折腾人么?况且朝堂上那场仗……哼,才真是难打呢!”说罢他咬开塞子,猛灌一口酒,龇着牙骂:“妈的,真烈!”

“再难也得去,不然五皇子恐怕孤立无援。”

“我就不明白了,这帮皇子整日的吃饱了没事儿干?前方打仗,他们却在后方争储,有这气力,带兵打仗去啊!”钟林连连摇头,又灌了两口酒,一扬手将酒囊丢给沈阔,“要说你也是,你搅合进去做什么?”

沈阔不语,他的眼睫细密纤长过女子,垂眸时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将情绪悉数掩盖了。

眼下周国形势有些复杂,狄国虽以迅雷之势掠夺了周国五座城池,却只不过是占了先发优势。如今周国做出反应,正往西南边境调军,两国国力悬殊,狄国不足以支撑持久作战,至多再过一年,狄国必败。

钟林这般前方打仗的将士,看见的是生灵涂炭,百姓颠沛流离,可在皇帝和朝臣眼中,这一仗不过是挠个痒痒。

而于养在闺中,不懂国事的若弗而言,狄国来势汹汹,短短四个月便占了周国五城,周国危矣!甚至她还当自己嫁去滇国是为换取滇国援军,乃是救国之举,其实不尽然。

她去滇国和亲,只是为了巩固周滇两国的联盟,只要滇国不与狄国联手,周国便可高枕无忧,而于皇子们,如今争储才是首要大事。

“大哥,大哥!”钟林见沈阔发起了愣,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沈阔恍然回神,嗽了一声问:“你方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问你如何结识的五皇子,为何你非得站在他一边,我是个粗人,没你读书多,可有个道理我却是明白,咱们这样的小人物,自扫门前雪才能保住命,否则呀,要么一步登天,要么就粉身碎骨,承受不起呀!”钟林摇了摇头,仰头灌酒,却无酒泻下来,他嘿了声,再猛摇几下,只落下两滴。

沈阔轻笑一声,“君者,国之隆也,这个道理你可又明白?”他站起身,背着手朝支摘窗那儿缓缓踱过去,月光透过砂纸,从他的脚底一点一点儿漫过肩头,揭过黑暗,照亮他刚毅的脸,那眼中是如海般深沉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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