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身旁站着的这位贵公子,正是王府现在的管事人,韩文泰。
来的路上,韩平安曾向她说过王府的概况。
韩冀的父亲早年随韩冀祖父韩段清征战沙场,跟开国皇帝并肩打天下。二十八年前,韩家一脉几乎全部死在高京人手下,只留下孤儿寡母四人苦苦支撑。韩氏从此没落,人丁也单薄,十几年没起得来。
韩冀作为三兄弟中的大哥,成年后子承父业,拿起金弓上了战场。
所幸他确实是块打仗的料,出征第一年就平定了东疆,讨了当世名儒王百钧的长女王元芝做老婆,将韩家的逼格一夜带回了爷爷辈。
只可惜王元芝生子时难产而亡,彼时韩冀在外打仗回不来,连夫人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十几年后,高京人挑事,韩冀率兵又打了过去。
大易几十年都没赢过高京人,没想到在韩冀手里翻了盘。那一仗赢得漂亮,将玉城的边界成功扩出去五百里,韩冀功成名就,奉国主之命娶了季卉蓉。
季卉蓉倾慕他已久,原本是一段佳话,偏偏在韩平安出生那天,他跟原配所生的大儿子韩文靳,意外溺水而亡。
他母亲受不了刺激犯了心悸症,几个月后也撒手人寰。
这件事彻底刺痛了韩冀,小儿子韩平安从此就跟提词器一般,时时刻刻将母亲、发妻、长子的死写在他那张懵懂稚嫩的脸上,让韩冀看他一眼都觉得心脏被人捏扁。
韩平安自出生起就得罪了亲爹,季卉蓉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彻底伤了心,与韩冀的夫妻关系恶化,几乎到了陌生人的地步。
韩冀还有两个弟弟,但完全不是打仗的材料。
二弟韩腾是个傻子,天生智力残缺,生了三男一女,除了长子韩文泰正常之外,剩下的多多少少都有些缺陷。四个孩子三个傻,媳妇受不了刺激,七年前就投了井。
三弟韩秦是个书生,八年前韩宋党争当了炮灰,跟他父亲一样,也死在高京的蝼蛄山上。余下一儿一女皆未成年,夫人也刚三十岁,在府里存在感不强,但韩冀非常关照他们,吃穿用度跟韩平安一个档次。
李小浮在车上把王府里的人事简单琢磨了一遍。
王府这一辈人中,两个男的,一个在外打仗,一个痴傻愚笨,不会管家。
两个女的,一个疯癫抑郁,一个守寡位底,不能管家。
下一辈中有五男两女,傻了三个,未成年两个,剩下正常的就只有韩平安和韩文泰两个人。
也就是说,谦王府的未来继承人就在韩平安和他这个大堂兄之中选。
虽然韩平安已经封了永安王,可他这个王位是国主看在季卉蓉病重的面子上,给自家人发的冲喜奖,没有任何的实惠。
而韩家现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话事人,就是两个月前升任晋城八路兵马司指挥使的韩文泰。
除了韩冀,这是能继承谦王府和整个韩氏集团利益的关键人物。
韩文泰笑得和煦有礼,“四弟回来怎么也不找人提前通报一声!大哥这些日子在晋城到处寻你,却是一点音讯都没有。你一走就是两个月,担心死大哥了!”
他今年二十二岁,一举一动皆是彬彬公子谦逊有礼的风范。眉眼间的笑却是一派老成。
李小浮撇出去第一眼,就看到了他刻在瞳仁里的野心。
韩文泰满脸的牵挂之情,眼中手足之情简直都要溢出来,“快快让我看看,你这是哪里受了伤?”
韩平安有些面红,“不是我,是这位姑娘。”
苏嬷嬷刚才看见他把手从李小浮掌中抽走,当下就明白了韩平安的意思。
韩平安自小喜欢的东西,不论死物活物,碰过后皆不长久。
他方才抽手的举动,在外人眼里是避嫌,只有苏嬷嬷明白,这里面还有他本能的爱护—-越是喜欢,越要离得远。
尤其在韩文泰面前。
这女子在小王爷心目中的地位,恐怕不一般。
苏嬷嬷抿唇片刻,上前一步扶着李小浮就往西侧卧房走,“来,李姑娘,咱们这边看诊。”
孙大夫作御医出身,自是眼疾手快的向两位少爷作了个揖,跟去了西屋。
剩下韩平安和韩文泰两个男人不方便跟过去,站在原地各有各的心思。
韩文泰这这么多年仗着韩冀的偏爱,处处压韩平安一头。如今连八路兵马指挥使的位置都给了他,大有争当王府接班人的架势。
韩平安离家出走的这两个月,他心情尤为舒畅。
这颗扫把星从小养在王府不曾出门,又被韩冀嫌弃,打小自卑自闭,不怎么与人交往。
终于有一天过不下去了,离家出走,韩冀不说找也不说不找,摆明了是放弃这个儿子让他自生自灭。韩家仇人又多,韩平安这么久没消息,必定早已死在外头。
多年的心头大患竟然做了自我了结,韩文泰简直做梦都要笑醒。
可谁知一觉醒来,这扫把星又回来了?!
还带了个女人。
韩文泰今日正好沐休在家,听到消息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他一定要见见韩平安带回来的是个什么人,若是有些背景的官家小姐就不好办了。
但这女人衣着寒酸又一脸病容,想来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人物。韩文泰略微松了口气,“四弟,这位李姑娘是?”
两人手都牵在了一起,定是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姓李。她为了救我而受伤。本想在霍城治,可那里发了大水,药材紧缺,我怕耽误她的病情,便带她回府来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