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弟!”韦昌辉微微地提高声音,“这件事,对我、对你,都有好处!你难道忘了吗?困在天京城里插翅难飞的,不只是我韦家的人,还有你夏家的人啊!明王娘洪宣娇、幼明王夏秀明,你难道不想把你的妻儿救出来?明王娘和幼明王此时住在天王宫里,天京城则完全处于东王的掌控中,是,你跟东王、跟二哥都关系很好,不像我,但是”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你在外面大展宏图,二哥、东王特别是东王,难道没有对你产生猜忌之心吗?你什么都不怕,你唯一的弱点就是你的妻儿!你的妻儿正在他们的手里!这是你唯一的也是最大的把柄!你跟我一样,只要解救出家人,就什么都不怕了!就没有任何顾及了!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展拳脚了!不是吗?”
夏华听得出,韦昌辉此话可谓话中有话,带有微妙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深意。
看到夏华似乎陷入犹豫迟疑,韦昌辉急忙趁热打铁:“华弟啊!眼下正是一个大好机会!东王他的直属部队虽然多,但却很分散,特别是他正准备着手两件事,一是二次南下,进拓闽、粤、桂等地,一是威逼捻军归降,这两件事都需要他出动为数不少的部队,加上他还有那么多直属领地需要分兵驻守,因此,天京城周边一带的东王直属部队只有区区一个师而已!就算这个师,也很分散,一个团驻扎在天京城内,另外两个团驻扎在天京城外别的县!天京毕竟不止一个天京城而已。因此,我们只要带三千精兵,加上出其不意,足以突入天京城内!”
夏华心头一动,他发现,韦昌辉对杨秀清的动向堪称了如指掌。想想后,夏华心里有数,杨秀清在别人那里安插眼线卧底,别人也在他那里安插眼线卧底,他身边有韦昌辉的人。“话虽如此,但是,天京还有二哥的羽nn和哥秦日纲的第25师”夏华不紧不慢地道。
韦昌辉见夏华似乎有些心动,急忙再度趁热打铁:“这一点也无须担心!东王担心自己直属部队被调走太多,天京就不被他控制了,于是,他在调走自己直属部队的同时,让二哥也调走了禁卫旅,禁卫旅此时驻扎在天京城外郊野地带,驻扎在天京城内的羽nn部队只有天王宫的女卫兵团。至于老的第25师,则被东王调去了皖中,跟萧朝贵的直属部队一起对捻军施压,已经不在天京。”洪秀全的羽nn包括两支部队,一是天王禁卫旅该旅下辖禁卫第1团和禁卫第2团,全旅约7000人,一是天王宫女卫兵团,全团约3000人,整个羽nn合计约1万人。
夏华丢掉手里已经烧到头的烟蒂,重新点起一根香烟:“六哥啊,你打算跟东王彻底地翻脸,算是破罐子破摔了,但二哥呢?二哥又会是什么态度?天京不只有东王,还有二哥啊。”
韦昌辉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二哥?二哥跟东王不是一条心,他应该不反对我们,面对木已成舟的既成事实,他只能默认了。我们与二哥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互不侵犯。”
夏华苦笑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韦昌辉看着夏华,拿出了他最终的“杀手锏”:“华弟啊,你若帮六哥这么大的忙,六哥对你岂会只用嘴皮子说个谢字?此事过后,不论成败,天京都没有六哥我的立锥之地了,天大地大,六哥我却没有容身之处,能去哪里?只能投奔你。六哥我有的东西,都是你的了,六哥我以后对你也会惟命是从、誓死报答。还有,东王他派人给捻军领袖张乐行送去了一封措辞严厉、用语傲慢的信,要求张乐行废除大汉国、大汉军、大汉王的国号、军号、君号,率众带地全面地归顺太平天国,其实就是归顺他本人,他会让二哥封张乐行为淮王,另封捻军五主将为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对此,张乐行等捻军首脑都颇为不满,同时,东王还派了几个师进入皖中,摆出一副捻军不归顺就攻打捻军的架势,更是让张乐行等捻军首脑都深感恼怒。华弟,六哥不瞒你,六哥转战皖豫二省,皖豫正是捻军发源地,并且捻军与天军都是反清的,双方水到渠成地多次联手合作,六哥自然跟张乐行等捻军首脑有些接触。张乐行等人不想腹背受敌,既与清妖对战又与天军对战,因此,他们内部认真地讨论了归顺天国的事,六哥是天国北王六千岁,他们自然联系六哥,征询六哥的意见。六哥对他们说了,如果他们真打算归顺天国,明王是比东王更好的选择。东王虽有雄才大略,但却是以武服人、以力服人的霸道之君,明王英明神武、雄才大略不逊于东王甚至胜过一筹,但却是以德服人、以理服人的王道之君,更是仁义之君、圣明之君。张乐行等人听了六哥这番话后,十分心动。”韦昌辉眼神幽邃地看着夏华,“眼下,皖北、豫南、豫东等地都属于捻军的地盘皖东北和豫东其实是韦昌辉的地盘,以上地区合计近十个府、超过六十个县,捻军拥兵数十万之众,精壮兵丁差不多十万,倘若他们归顺了华弟你”他欲言又止,因为接下来的话不需要说了。
夏华凝视着韦昌辉,不言不语,他知道韦昌辉的意思。
半晌后,夏华抽完手里的第二根香烟,开口道:“六哥,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不会泄露出去的,请你放心。至于我的决定,请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地想想,再给你答复。”
韦昌辉艰难地站起身,双手紧紧地握着夏华的手,目光热烈而急切:“华弟,六哥请你早做决定,毕竟,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
夏华点点头:“我知道了。”
韦昌辉语气微微颤抖地道:“华弟啊,记住,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定要把握住!”
夏华再次点点头。
韦昌辉随即离开,夏华把他送到府门口,随后叫来左孝琪:“请左公立刻过来一趟。”
“好。”左孝琪连忙急匆匆地出府。
在等待左宗棠过来时,夏华一边踱着步子一边思索着:毋庸置疑,韦昌辉被杨秀清逼得无路可走了,并且,韦昌辉也受够杨秀清了,杨韦二人的矛盾终于到了即将全面爆发的时刻,但是,韦昌辉想跟杨秀清好好地、连本带利地算账,绕不开夏华。韦昌辉想要拉上夏华一起对付杨秀清,并且,他开出的筹码很丰厚,对夏华很有力,既可以解救出陷于天京城的洪宣娇和夏秀明,也可以让夏华得到韦昌辉和张乐行的地盘、军队。韦张二人的地盘主要是皖北、豫南、豫东等地,大致上囊括三分之一的安徽省和二分之一的河南省,面积约12万平方公里,比江苏省包括上海市还要略大一点,至于韦张二人的军队,虽然大部分都是滥竽充数的老弱,但经过精简整顿后,还是能改编出10万精壮的。按照韦昌辉叙述的计划,他和夏华率领几千精兵,出其不意地杀进南京城,解救出韦家人和洪宣娇、夏秀明,再迅速离开南京城,如此,他和夏华都没有后顾之忧了,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并且,他和张乐行都会归顺夏华。不得不说,这个构思很美妙,让夏华很心动,但真有这么好的事?夏华有些怀疑,他怀疑韦昌辉没有对自己完全说真话。
夏华记得,历史上的天京变乱是这样的:洪秀全给正在江西带兵打仗的韦昌辉发去密诏,韦昌辉连夜率领三千精兵从江西前线赶回天京,途中拉上了同样憎恨杨秀清的秦日纲,两人一起杀进天京城,血洗东王府,不但杀了杨秀清本人,还杀光了东王府所有人和天京城内的杨氏一族。在把东王势力斩草除根后,韦昌辉不但没有停手,反而犹如魔鬼附身般凶性大发,继续大开杀戒、杀人如麻,足足s了约两万人,期间,正在湖北带兵打仗的石达开从湖北前线赶回天京,斥责韦昌辉滥杀无辜石达开回天京后,韦昌辉宴请石达开,席间上了一道肉食,石达开吃了后感觉不对劲,问韦昌辉是什么肉,韦昌辉回道“是羊肉”,石达开醒悟,知道“羊肉”即“杨肉”,正是杨秀清的人肉,两人拍案互詈、不欢而散。韦昌辉随即打算捕杀石达开,石达开连夜只身逃出天京,石家男女老少尽被韦昌辉s。石达开随后在安徽起兵讨伐韦昌辉,要求洪秀全诛杀韦昌辉以谢天下,此举一呼万应。洪秀全准备逮捕韦昌辉,韦昌辉在情急之下率众攻打天王府,但他丧心病狂的残bn为已经让他众叛亲离,最终兵败,逃跑时被抓,继而被杀,同时,秦日纲也被杀,石达开则在不久后出走天京,三王死一王走。
韦昌辉肯定不是一个单纯的人,他性格工于心计、颇为隐忍,杨秀清百般地羞辱打压他,他以唾面自干、卧薪尝胆的精神硬生生地忍了下来。历史上,韦昌辉率军赶回天京后之所以那么凶残嗜杀,共有两个原因,一是他实在恨透了杨秀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杨秀清的过往行为让他对其彻彻底底地恨之入骨,他忍受得够久了,彻底地爆发了,二是他打算n。当时,西王萧朝贵和南王冯云山都已经死了,太平天国最高领袖是天王洪秀全,其次是东王杨秀清,接下来就是北王韦昌辉了,从实权上讲,第一是杨秀清,第二就是韦昌辉。杨秀清死了,韦昌辉将其取而代之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因此,他一不做二不休,打算一劳永逸地除掉所有异己,从而造成在东王、西王、南王死了后,他这个北王一下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并且,他也知道,洪秀全只是傀儡领袖,杨秀清才是实权第一,杨秀清被他杀掉了,他就是实权第一了,他就是太平天国真正的主人了,只是,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加上他缺乏谋略手段,干得实在太过火,最终成为众矢之的、全国公敌,还狗急跳墙地攻打天王府,彻底地断送了自己的生命和前程,沦为太平天国和清n双方都否认的“北奸”。
夏华强烈怀疑,韦昌辉说的那些话“有真有假,真假混合”,搞不好,韦昌辉是拿自己当棋子,先把自己拉下水,再利用自己跟杨秀清算账,到时候,他的部队杀进天京城,真的只是解救家人便撤退?还是会大开杀戒、杀人如麻?如果是后者,事情就真的失控了。夏华很有兴趣吞掉韦昌辉和张乐行的地盘、军队,但他一万个不愿意“打不着狐狸还惹得一身骚”。夏华以前之所以多次帮助韦昌辉,一是他确实颇为同情“倒霉到家”的韦昌辉,二是他想要缓和杨秀清和韦昌辉的矛盾,毕竟他要长时间地跟杨韦二人同坐一条船,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如今,图穷bs见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事到如今,我该怎么办呢?”夏华思绪纷飞、举棋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