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咸笑了笑：“说明他们内部肯定有人是通晓西方军事的，不可以小瞧。好，既然这个明王就在苏州，并且他在太平天国内部位高权重，我们在正式面见那个天王前不妨先跟明王进行接触，算是初步地了解一下这个nn，也有利于我们接下来去南京，正式会晤那个天王。”

贺布看着文咸：“爵士，虽然那个罗大纲态度礼貌、语气温和，但我们完全不知道那个明王是什么样的人，也许他既无知又狂妄并且还野蛮，为防意外，我和s赫尔梅斯号就在长江上。如果你们在十二个小时内没有派人前来向我报平安，我就使用武力解救你们！”

文咸点点头：“好，就这样。”

打定主意后，文咸带着密迪乐以及几名随从，走下战舰，登上一只小艇，驶向罗大纲的战船。罗大纲仍然礼貌而客气，把文咸几人请上战船开向苏州陆地，继而陪同他们前去留园。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文咸、密迪乐一行人在留园里见到了夏华。

“尊敬的明王殿下，我是大英帝国驻华公使兼香港总督文咸爵士，这是我的翻译密迪乐，非常荣幸见到您。”见到夏华后，文咸有礼有节又不卑不亢，密迪乐把他的英语翻译成汉语。

夏华微笑着点点头：“n！”

文咸顿时惊奇不已，他和密迪乐面面相觑，然后吃惊地道：“明王殿下您会英语？”

“一点点而已。”夏华仍然一脸虚怀若谷的微笑，“爵士远道而来，辛苦了，诸位请坐吧，来人，上茶。”

众人入座。文咸顿时对夏华产生了初步的良好印象，他发现夏华虽然年轻，但却很谦和，并且“十分博学”，隐隐地有一种“高深莫测”的风范。

几名卫兵走入客厅里，给夏华、文咸、密迪乐几人奉上热茶，然后纷纷退下。

文咸斟酌了一下语言，开口道：“贵国发动反清战争，让中国的局势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全新阶段，我国向来重视与中国的友好关系，中国既然陷入内战，我国自然给予密切的关注。我国与清n已经交往多年，对其有着不浅的了解，但我国与贵国n还未正式地打过交道。本人此行便是承担着这个重要的职责，代表我国n与贵国n进行初步接触，以便于我国n适时地调整对华政策，既维持英中两国的友好关系也确保我国在中国的利益得到维护。”

夏华点头：“中国有一句古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文咸爵士和诸位都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本王深表欢迎。自从人类进入大航海时代，整个世界、整个地球从此变得前所未有地紧密，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在这个新时代里保持着封闭，国与国的交流在文化、科技、经济等方面都是极度重要的。没有哪个国家保持着封闭却还能实现富裕强盛。这一点，本王非常清楚，因此，对于贵国希望与我国进行接触、交流、来往的意愿，只要建立在两国互相尊重主权完整和利益不受损害的前提下，本王是非常赞同的，并且，愿为两国邦交尽心尽力。”

文咸听得愈发惊奇，因为他发现这个“年轻的太平天国明王”完全不是一个“乡下土鳖”，恰恰相反，不但学识渊博，并且非常具有外交才干和政治头脑。稍微顿了顿后，文咸道：“贵国与清n的战争是中国的内战，对此，我国有着足够的认识，只要交战双方都没有损害到我国的利益，我国会在这场中国内战中严格地保持中立，不会插手、干涉、左右中国的内战，尊重中国民众的意愿，此举也是符合国际公法、国际惯例的。”

夏华问道：“贵国保持中立的态度让本王深表感谢和欣慰，只是，不知贵国n说的只要交战双方都没有损害到我国的利益这句话的具体含义到底是什么？”

文咸犹豫了一下，道：“这个，需要跟贵国天王本人进行详谈。”

夏华笑了笑：“你们可以跟我谈的。”

文咸诧异地看着夏华，心里暗想：“难道这个明王还负责着太平天国的外交？难道那个天王已经给了他处理外交事务的权限？”他踟蹰一下，问道：“明王殿下，您是徒吗？”

夏华笑着摇头：“我不是徒。”

文咸顿时惊讶无比：“我听闻贵国尊奉拜上帝会，拜上帝会乃是在华分支，天王本人正是拜上帝会的教主，全国上下贯彻着拜上帝会的信仰，明王作为贵国核心高层，必是拜上帝会教徒，如此，也就是徒了，为何明王却说自己不是徒？”他已经发现，夏华没有佩戴十字架等徒的宗教标志。

夏华微微地笑了笑，一时没有开口。沉吟一下后，夏华看着文咸：“爵士，除了密迪乐翻译，我建议您让其他人都出去。”

文咸吃了一惊，随即意识到夏华要说机密事情，因此让除密迪乐以外的随从都走出客厅，使得客厅里只剩下夏华、文咸、密迪乐三人。“明王殿下，请说。”文咸肃然正色地看着夏华。

夏华点起一根古巴雪茄他没有把威尔逊赠送他的古巴雪茄都转送给杨秀清，留了一半自己抽，悠悠地吞云吐雾起来。深深地吸了两口古巴雪茄后，夏华透过袅袅的烟雾，目光凝重地注视着文咸：“文咸爵士，接下来的话是我本人跟你以及英国n说的，但你我出了这个房间后，我是不会承认我说过这番话的，你要是泄露或者公布出去，我会一口咬定那是你对我的诬陷和诽谤。”

文咸愈发心头肃然：“殿下，我知道您的意思，我认真地听着您接下来的话。”

夏华抬眼看着天花板：“公元1793年，也就是59年前，中国和英国进行了第一次外交接触，当时，英国著名政治家、外交家乔治马戛尔尼奉英国国王乔治三世的命令，率领着一个外交使团横跨半个地球来到中国，觐见了当时统治中国的满清乾隆皇帝，很遗憾，那场外交以失败而告终，根本原因就是满清统治者的妄自尊大，导火索是乾隆皇帝非要马戛尔尼向他双膝弯曲进行下跪，马戛尔尼认为这种礼节过于折辱人格，给予了拒绝。马戛尔尼使团给乾隆皇帝带来了很多精美并且极具意义的礼物，比如，蒸汽机、绵纺机、梳理机、织布机、榴弹炮、迫击炮、bn、ns枪、天文仪、地球仪等等，但这些凝聚着英国人乃至西方人数百年探索自然科学的心血和智慧的礼物却受到乾隆皇帝的轻视乃至鄙弃，被认为只是华而不实的奇技淫巧，如此态度，无知得简直堪称可笑。”他看着文咸，“在这次正式外交接触前，西方人不知道，东方也不知道，东方已经开始大幅度地落后于西方了，东方却还在坐井观天、夜郎自大，认为自己还是以前的那个天朝大国，西方人则对遥远的中国充满向往和憧憬，认为中国人哪怕农夫都像西方的骑士一样有礼貌、有素质、有道德，同时认为中国非常富裕，遍地黄金，人人都过着丰衣足食、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结果，马戛尔尼的出使使得西方人彻底地明白了中国的真面目。用马戛尔尼的话说，这个民族的特点是自大和自卑、假正经和真浅薄、彬彬有礼和粗鄙下流的奇异组合体。是的，中国的真面目暴露了，落后、腐朽、贫穷、黑暗、野蛮、粗鄙、浅薄、自大、傲慢。”

文咸听得震撼无比，他难以置信夏华会说出这些话。

夏华再度抽了一口雪茄，长长地叹口气，喷出一团烟雾：“对于中国的现状，绝大多数中国人根本不知道，包括大部分的中国精英，他们根本不知道今天的中国已经完全地落后了，以英国为代表和领头羊的西方已经完全地超越了以中国为代表和领头羊的东方。我，是极度深刻地认识到这个残酷事实的极少数中国人之一。对此，我痛心疾首。实际上，你们西方人对中国的误会并没有错，中国曾经富裕无比、强大无比、文明无比，只是太多的历史因素导致中国堕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文咸，“中国落后的根本原因不是中国在思想、文化、科技、经济等方面的衰落后退，而是中国人根本不知道中国已经落后了。”

文咸看着夏华，目光从认真变成了尊敬：“明王殿下，您真是让我对您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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