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清岚拜见陛下,恭请陛下万福金安。”
昭仁帝喊了起,也不去管她,他此时心中仍惦记着下午时谈的事。
安西节度使高莱阿密奏临雾皇室异动,旧王暴毙新汗继位,新汗额尔西那性情暴戾,虽逢凛冬之际,仍多次寻衅骚扰边境,抢夺粮草妇孺。
甚至前几日,靖州岭城商会发现,城中有东陇商队大肆采购物资,扰乱市价,明察暗访后得知竟是临雾人假扮,遂上报至巡官处。
左右两相主战,昭仁帝也无不可,但谁为主将却成了难题。
左右两相各有人选,又相互不服,一下午便是在御前争执。
昭仁帝也乐得看他们耍猴戏,然心中一直暗暗思索,左相所荐之人虽兵法娴熟,才能极佳,然性情冲动,易躁易怒,而右相所荐之人虽才能略显不足,但胜在易得巧思,常能出奇制胜。
朝中可为将的武官不多,能挑的出来的也就这两个,最好方法便是两人同行,但谁主谁副,难以抉择。
晚间用膳时,他还一直想着这事。
到了方才才想出个好谋划,但还需确认一件事。
昭仁帝快步在书桌后坐下,夺过高莱阿的密折从头再看。
时间慢慢过去,他紧皱的眉头渐渐放松,眸中汹涌也变得沉静。
清岚听命后站起身,不再敢贸然开口,便一直垂首站在下方。
上头翻阅纸张的窸窣声不断响起,清岚捏着自己的手指,安静等待。
又等得无聊,心中不自禁地回想起以前看过的书,最先想起的,竟是之前那本贵女追爱记,那话本剧情迷得都让人嗤之以鼻,却又忍不住接着往下看。
话说那贵女第二次偷溜出家门时竟…
“磨墨。”
思绪瞬间回转。
“诺。”
清岚快速走上前,在昭仁帝右侧桌角站立,那处就放着墨砚,她之前就瞧见了。
那是一块方砚,怎么瞧都只是块普通的贡砚,里头还有些残墨,砚台上头连个描金彩绘都无,素净得都不像是皇帝用的。
将砚台中的废墨倾倒至洗砚池里,又倒了些绿茶水将残墨冲净。
她快速扫了一眼桌案,却发现整张桌上连个精致的东西都不曾有,也就只有装墨的檀木盒子算得上体面些,但也只是在盒盖上简单描了金边,连个刻纹都没有。
许是有了心理准备,她打开墨盒一瞧,果然,里头的墨锭也是素净得很,黑漆漆一团,只有墨香,像是松烟墨。
她将左手袖子提至腕间,右手攥住了,接着从墨盒中拣了块用过了的墨锭出来,搁到砚台上,又取了银勺从瓷罐中舀了些绿茶水进去。
她斜捏住墨锭,重按轻移,前后来回直推研磨着。
双眸也紧盯着砚台,看着墨色慢慢晕染开来。
但谁又知道,惊讶都快凝实了,能从清岚的眼里溢出来,这墨质竟与她在天水阁时用的一般无二,连捏墨磨墨的手感也毫无区别。
她又仔细看了眼桌上的其他物件,除开那块镇纸上刻了龙纹,其他哪有什么特别的。
清岚盯着手下的砚台和墨锭,心中忍不住发出疑问。
这些真是贡品?
砚台中的墨色逐渐变浓,清岚见状减缓了墨锭推磨的速度。
正巧崇安端了茶进来,见清岚正在为昭仁帝磨墨,眉头一挑,嘴角微微上扬了几分。
他自清岚后方绕过,将茶盏轻声放在桌案边,然后便立在侧后方静静等待了。
清岚见崇安只站在那儿,也无动作,忍不住向他瞧去,心中暗忖,是否自己占了本该他做的事,是否会恼怒于她。
而崇安此时却是毫无动静,只静静地看着前方地上,好似那处开出了朵花来。
不对。
是自己想岔了。
这本就是她该做的事。
昭仁帝已阅至密奏末尾,对于遣将之事心中已有章法。
他丢下密奏,抬起镇纸重铺了张宣纸,提起紫毫笔,浅浅沾了墨。
一笔落下,昭仁帝手下微顿。
他抬起笔尖瞧了眼,接着就朝清岚手下砚台里看去。
清岚见他朝砚台看来心中一滞,提着墨锭的左手一下子有些颤抖,右手也一时没抓住,使得袖子也滑下去了几分,遮住了手腕。
难不成墨磨得不好!
清岚心中越发忐忑,左手突然酸软,捏着的墨锭磕在砚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崇安听见异响,也连忙站直身体侧身看去。
“磨的不错。”
昭仁帝陡然出声赞许。
砚台中墨路清晰留久,烟胶细腻光泽,墨色也浓淡适宜,落笔时更不滞涩,是好墨。
听罢,崇安又站回原位,继续盯着地上出神,却不见他眉眼都弯起来了。
“谢陛下夸奖。”
清岚也放下心来,搁下墨锭谢恩。
心中不停感慨,在御前当差果真不是一般人都扛得住的,贵人的一个眼神就能把人悬在崖边,是生是死是对是错都握在贵人手中。
昭仁帝没再回应,接着落笔处理政事,许是不用担忧墨色浓浅,行文都快了许多。
待最后搁笔落章时,墙边的自鸣声也响了起来,珰珰如敲击铜钟,激烈却也深沉。
清岚瞬间被那声音吓了一跳,情不自禁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