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五章 婚姻(1 / 1)白疏忆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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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基本每个周末,我都会见蓓蓓姐一面。但是这几周以来,我用尽了各种借口来拒绝她的邀约。就这样和她一个多月没见面。

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得放下自己的心结。毕竟我和嘉榕现在什么也没有了,都结束了。自从我和他在霏音没有能见上面的那个晚上,我与他彻彻底底地断联了。

所以,当蓓蓓姐在某一天周末约我去她家里包饺子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

那天,她又煮了普洱咖啡,为我倒了一杯放在茶几上。我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手拿着遥控器随意地换着台,挑来挑去,不知该看哪一个节目,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音乐频道。蓓蓓姐在这时把包饺子的东西端了出来,摆在餐桌上,问我,“老样子,你揉面,我剁馅,好不好?”

我把遥控器丢在沙发上,一边走去洗手间洗手,一边轻快地应着,“没问题。”

等我出来,蓓蓓姐已经开始剁馅了。我也赶快走到餐桌边上,卷起袖子来,一边给面粉加水,一边佯装漫不经心地说,“我姐夫怎么又不在家?”

是不想见我吗?还是又跑哪里出差了呢?

蓓蓓姐竟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刻回答我,房间里只有她剁馅的声音,和可可在玩玩具时,不时发出的欢快叫声。

我的心“咯噔”一下,好似跌入了谷底。她是知道我和嘉榕的关系了吗?

过了片刻,她才开口,声若蚊蝇,“莫愁,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怎么了?”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抬起头来看着她。她低着头剁馅,没有看我,只是静静地说道,“我和他已经分居了。”

“为什么?”我诧异。

蓓蓓姐没有停下手上麻利的动作,语气也毫无波澜,但是我知道,对于蓓蓓姐而言,她能把这样的事情说出来,内心里一定是经过了百转千回的挣扎,“其实我和他根本不像一对爱人,反倒像一对朋友,甚至都没有朋友那么亲密。”

我继续做我自己的事情,但是却竖起耳朵等着她说下去。

“我们两个人的父亲是部队的战友,关系很好。所以我们是通过长辈的关系认识的。你可能想象不出来,我对他,是一见钟情的。认识他之后,我第一次认识到,原来我是那种可以把自尊、矜持都义无反顾抛开的女孩子。我和他之间,基本都是我主动。我主动发消息给他、我邀请他出来吃饭、我给他分享生活里的点滴日常。而他,是那种很和善、很友好,甚至不忍心拒绝别人的人。他会答应我的邀请,会及时回我的信息,会对我分享的所有事情都表现出兴趣。我期待他能主动一次,可是我的期待总是落空。我就在心里告诉自己,或许他性格就是这样的。我若是一味纠结谁主动这个问题,反而会破坏我们的关系。

我想,从最开始他就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或许对我有好感,但是他并没有把这种好感发展成任何正式关系的冲动。他只能默默地接受着我的表示、彬彬有礼地回应我的所有热情。当时的我,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可能我只是不愿意承认吧。我还以为,只要能在一起,其他的都不是问题。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都会好的。

再加上我们双方父母的鼓励,我和他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结了婚。结了婚的这几年,他才渐渐有了主见,开始后悔了。所以他几次三番地和我提出离婚。可是都没有离。还是那句话,他这个人太善良了,完全不舍得、也不愿意伤害别人。我一哭,他就心软、他就作罢了。我就是不想离,虽然我知道,这种利用他的同情心来勉强维系的婚姻一点意义都没有。我也知道他有多么想要摆脱这一段婚姻。

所以,你从来没有见过他,是因为他在公司里总是尽力去争取每一个出差的机会。虽然他没有直接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宁愿自己满世界飞,也不愿意和我相处。不是说家是最温暖的港湾吗?可是有我的家,对于他来说不是一个家,也根本谈不上温暖。每次这样想,我都感觉自己很自私,他应该拥有一个他所依赖的家庭,而不是如今这样一个沉重的包袱。可是我真的不愿意离开他。所以我才用这样让彼此都不舒服的方式,把我和他捆绑在一起浪费光阴。

你说,我自己是一个学法律的,有人来跟我聊婚姻问题,让我给一个建议要不要离婚,我都不假思索地让他们离,还信誓旦旦地说我帮你起草协议书,我帮你争财产,我帮你要孩子抚养权。可是轮到我自己,我怎么就没有这种魄力了呢?三天两头劝别人离婚的人,自己遇到问题却也不想离婚。每次这么想,我都感觉自己很愧对那些我曾经帮着离婚的夫妻。

我真的很矛盾,是继续这样无意义的婚姻还是结束它。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我心里的斗争更厉害了。因为我感觉,我有了对手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虽然我没有事实依据,但是细节是骗不了人的。我说不出具体哪些细节不一样了,但是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我是一个老师,又是学法律的,更是一个女人,所以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力,是不太可能出偏差的。

我一直不敢和别人说,大概是怕人同情或者是看不起吧。虽然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但是我就是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心理。所以我感觉自己很对不起你,你什么话都和我说,而我却都没有讲过这些事情,对你有些不公平呢。不过我必须要说,即使这些事情我以前不曾告诉你,你仍然是我最好的朋友,这是不可能改变的。”

她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话,没有停顿,没有卡壳,想来这些话在她头脑里已反反复复过了不知多少遍吧。她把菜刀放下来,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短暂的几秒钟后,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又继续握着菜刀,若无其事地剁馅,刀与切菜板相碰的声音依旧那样清脆有力、充满节奏。刚才那些话,好像只不过是电视里演员念的台词而已,跟她毫无关系。

但是我了解她,了解她此时此刻内心的波涛汹涌。我也是一样,我的脑子里现在是一团糟。但是我没法像她一样表现得若无其事。因为这一段话,既令我感动,又让我愧疚,更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感动的是,蓓蓓姐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这是不可改变的。其实这和我的想法也不约而同地契合了,蓓蓓姐在我心里同样有着非常重要的位置。所以,就算蓓蓓姐不和我说这段故事,我也不会觉得不公平,更别提责怪她了,因为每个人都会有一些事情,是自己不愿触及,也不愿让它暴露在阳光下成为谈资的。这些事情,或许与挚友分享,或许深埋心底,这两种选择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令我愧疚的是,蓓蓓姐说我“什么话都和她说”。可我自己知道,不是这样的。对于嘉榕,我在她面前只字未提。但我庆幸自己没有说。这能让我在得知嘉榕是蓓蓓姐的爱人之后,还残存着一些尊严,能够站在蓓蓓姐面前的尊严,哪怕是一种基于隐瞒或欺骗的尊严。

而超出我想象的是,嘉榕没有骗我。就算现在我和他什么也没有了,他还是选择和蓓蓓姐分居了。他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男人,不是那种喜欢在婚姻关系外寻求刺激的男人。他只是一个没有认清自己的、迷茫的男人吧。

一直以来,我认为蓓蓓姐的婚姻是很圆满的,所以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象,她与她爱人之间相处的点滴,会有多么温馨。看来,在外人眼中,尤其是我的眼中,生活无比幸福的蓓蓓姐,其实不知道承受着多少无奈与心酸。

我好想抱抱她。

于是,我走到她身边,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把手臂交叉起来围住她纤瘦的身子,这样既可以抱着她,又可以让我沾满面粉的手尽量远离她的衣服。她也把菜刀放下来,任由我枕在她的肩上。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一切会好起来的。”我说,“而且,你值得拥有一切美好的事物。所以我相信,你一定会幸福,一定的。”

说完,我感觉手臂上有隐隐约约的潮湿。我从她肩膀上抬起头,看向她——果然,她在无声无息地哭着。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在我的手臂上。我有些慌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蓓蓓姐哭。我连忙松开环抱住蓓蓓姐的手,用干净的手腕在她脸上轻轻地蹭着,不断地说着,“没事的,没事的……”

唉,为什么我连安慰人都不会,只会说着“没事”。这句话简直无济于事。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一来,我根本没法违心地去安慰她,说他们的婚姻不会有问题。二来,我自己就是蓓蓓姐所说的对手了——至少曾经是这样,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立场来说话。

蓓蓓姐轻轻地笑了,虽然笑容里满是苦涩,“算啦算啦,你说得对,我先别想这么多,应该顺其自然才是。”我像小鸡啄米一般频频点头,似是掩饰我内心的不安。

“不管怎样,友情我还是有的。对吗?”她甜甜地冲我笑着,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我又点头,这次的点头,看起来是格外郑重的。

可是我心里竟产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一些让我愧对蓓蓓姐的想法。我不敢面对那些想法,只好任由它支离破碎地在脑海里沉浮。

“那继续包饺子咯。”说着,她转过头去,继续剁馅。她似乎是看开了。因为我看向她的侧脸,愁云好像渐渐从她的脸庞散去。可我却在心里深深地叹气:她根本就没有看开吧。只是她不想我因她的话而产生负面情绪——虽然我已经为她感到惆怅了。或许她也希望,可以用笑容将惆怅的情绪,冲淡一些。为我,也是为她自己。

可这样,反而让这种惆怅更浓了。

我是如此觉得,她或许更如此觉得。

电视里依旧在放着歌。

“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你又何苦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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