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内的人口,多达百万之巨,每天都有人丢失,或涉及人口买卖,这已经成为常态。
但一般高门大户家中的仆从多有登记,来历亦有证明,一般情况下,很少出现莫名消失这种事情。
南温是个例外,他的来历证明是老舅花费气力、找关系在华州重新建造的。
说到其本身的身份,更是一团迷雾,李贤委托老舅让之行商在吐蕃内部打探过,可犹如大海捞针,一无所获。他就像是个受到牵连、贫困弱小的吐蕃普通少年,一年来,平日于李家做着普通的事。
一旦不见了,人多少有些不习惯。
说到南温人不见了,无非两种情况,一是趁着东京城这段时间相对混乱,给人贩子给捉走了;二是自己离开的,可能是真的如他次说的那样,有些想家,想要回青塘老家看看。
李贤很愿意是第二种情况,那样证明南温尚是安全自由的,只是这种不告而别,多少有些让人难受。
“南温的住处看过了吗?”李贤皱眉道。
孙二狗点头回应道:“看过了,东西基本都在,那小子连小郎你这段时间给他发的薪水,都整整齐齐放在抽屉里。”
李贤闭了眼,用手里的笔端敲了敲桌面:“要是明日南温还未回来,就去开封府衙报官吧!”
第三日,南温依旧没有回来。孙二狗按照家中小郎的要求,去开封府衙进行了报备,李家甚至出了几个画像,贴在东京城的街头巷尾。
因为南温的消失,不但是李贤有些怀念,李母李志苏玥及李家的其他人同样如此。
一晃又是数日过去,南温依旧没有任何消息,李自明却从考城县回来了。
新的考城县令已经接受朝廷的派遣到任,开封府下辖各地的恢复工作有序进行,他这个虞部郎中,按照皇帝的要求,继续执行开封境内的水患治理工作。
和前一次初授任务不同的是,此番赵大官家明确要求,三司下辖各部门,必须全力配合李自明的工作。前一次看了李自明的奏书,赵恒还没特别的重视,自他登基以来,开封府内的水患都是小规模的,他初阅时,甚至认为李自明奏书中的某些情况有些夸大。
今夏的一场水灾,彻底压垮了赵恒心中的侥幸心理,李自明说的很多大型危害都有显现。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此外,且像王旦前日在常朝说的那样,开封的水河区域,若不能去除几十年来的一些漏洞,下一次,一定比这一次更为严重。
单是今夏的这次水患,已经导致诸多人员伤亡、财政损失。根据三司的统计,这场水患过后,受灾区域需要至少三年的时间才能恢复元气。
李家内,李自明的回来,让一家子好不容易“铺张浪费”的吃了顿丰盛的饭食。
一散伙,李贤就找了他爹,拍着胸口道:“爹,儿子的《工程制图》明天就可初步完稿了,里面借鉴了程公他们的建筑构想,连官家都想看看!
所以啊!儿子大大小小也算是个作头了。
以后您在堤坝水库等水利问题,有什么难题,尽可以问儿子……”
看那显摆样!
好像在说,爹你快夸我!
李自明偏偏不夸,努力板着脸,他要一夸,幼子的尾巴怕都能翘天。
幼子李贤的设计天赋,他是知道的。这小子幼时喜欢涂涂画画,连华阴老家的马圈猪圈都是他设计的,更别说去岁时李家房屋的修缮,大部分都源自其之思路,让来观礼的人都羡慕不已。
其实,虽说他这个儿子学习不行,但在这些方面,李自明不得不承认,幼子还是有天赋的。
得官家称赞,又让幼子书写那什么《工程制图》,他一回家就听妻子说了,说不高兴是假的。
等李贤说完了,李自明语气平淡道:“为父知道了!遇事自会给你写信!
画画终究是小途,下不为例!
你要真有能耐,就给为父考个进士回来!”
进士……
老爹还是想他考个进士。
他这做儿子的难啊!
李贤讪讪的告退,明天的国子监发解释,他便去试试,定要震惊所有人!
东京城内,吐蕃使馆里。
欺南凌温,也就是现在改回原本姓名的南温,此时正坐在使馆大厅的最首,下方站立着数个吐蕃使臣。
今春的时候,李继迁之子李德明率军把河陇地区多数纳入其之统治之下,河陇吐蕃大有被西夏人尽数吞尽的危险。
进而,居住在河湟地区的吐蕃一部首领戴维斯罗尚在苟延残喘,紧急派遣手下心腹多纳奇,紧急进入大宋,寻求宋皇的庇护。
路因为水患的原因,耽搁许久,多纳奇也就在半月前进入了东京城,来到吐蕃人平日下榻的使馆之内。
大宋最繁华地区发生了重大灾害,现在宋人自顾不暇,多纳奇看过后,心中对于宋皇能派人出兵的希望大大降低,甚至连前数日递去的求见国书,都一直未见回应。
多纳奇心情痛苦的想着该如何回去交差,便来到距离居住官舍不远处的一处食肆吃饭,官舍这段时间每日只供应一顿早饭,晚饭之类,他这群人需要自行解决。
没想到就是这次吃饭,让多纳奇遇到了一个意向不到的人。
当日,他们凭首领的命令,去往西域接回的吐蕃亚陇觉阿王系后裔,并拥有继承赞普资格的欺南凌温。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欺南凌温同样认识多纳奇,两人的目的相同,都是希望宋国出兵,协助吐蕃人,打击西夏人,收归河湟全境。作为汇报,他们愿意永世进贡,俯首称臣。
厅内,见欺南凌温出神的望着头顶的横梁,思索着什么,多纳奇以为这位赞普后裔在担心青塘一带的局势,出言道:
“唃厮啰,我们已经以您的名义,重新向宋皇书,相信宋皇处理完手边事务,一定会第一时间接见我们的!
只要得到宋皇允许,又有宋军帮助,在戴维斯罗首领的帮助下,一定会让唃厮啰您重新君临吐蕃。
恢复我们吐蕃王朝原有的荣耀!”
唃厮啰是欺南凌温两年前回归吐蕃部落内时,一些扶持他的部落对他的尊称,翻译成宋话,就是“王”的意思。
多纳奇把话说完,马面朝欺南凌温,匍匐在地。
要是在一年以前,欺南凌温可能会被多纳奇——这位帮助他离开西域的恩人的话语所蛊惑,想着恢复赞普的权威。
可有了这一年的经历,又看过大宋的许多书籍,欺南凌温已有了自己的判断标准。
欺南凌温走下了床榻,一步一步来到了多纳奇的面前,将多纳奇及其余几位吐蕃臣子一一扶起来。
内心好像真的为多纳奇的语言说服,他面色有些激动,行礼感谢道:“我能拥有你们这些忠实的臣子,是天祖宗在保佑我。
等我掌握了赞普的权势,一定会把你们当做肱骨之臣!”
这番话说下来,让多纳奇等人都有些飘飘然,又是对欺南凌温恭维了一番。
等到多纳奇几人离开,剩下欺南凌温一人时,他的脸马阴沉下来,心中的怒火不断燃烧着,却又无法燃烧。
两只手握成拳头,狠狠击打在柱子,直到打的没有力气才停下来。
他的本意是等到他的老仆人,也是对他最衷心的人来到大宋,而后证明其之身份,一起觐见宋皇。但在那日他又和往常一样,偷偷前来打探消息,一时大意,率先为多纳奇识破。
随后,便被多纳奇等人带到了吐蕃使馆内,实质已经处于软禁的状态。同时,他经过这几日的打听,当日与他同从西域回到青塘的仆从,都被戴维斯罗以“保护不周”为理由,给杀害了。
也就是说,他在吐蕃内部,一个真正可以信任的心腹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