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州丞只顾着自己叩头,也不知道是说林知州不敢,还是说他不敢转达如此无礼的话语。
“很多人都敢了!”沐忠秀伸手一根手指,强调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诸君请记住,云南这里,除了当今圣上,沐家最大!”
“是是,公子说的极是!”这一次,州丞回答的真是心悦臣服,因为沐忠秀说的话也是他心中所思所想,所以回答起来并没有吃力的感觉。
“那好。”沐忠秀在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不管怎么样,看起来识趣的人还是大多数啊。
至于昏倒在眼前,可能被踩断了几根肋骨的知县,沐忠秀并不放在心上。沐家这几百年下来把巡抚当狗耍的事也做了不少,这些年来,因为沐天波和这几任国公的脾气很好,大约百姓和官员们都把沐家的威风给忘了吧。
虽然沐忠秀并不喜欢做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情,不过如果被人欺负上门而不加理睬只是一味退缩的话却也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面对挑衅,就是要果断的回击,而且,要一击必杀,一下子就把敌人打败才对。
林知州醒后必定上疏弹劾,而且词气会十分愤怒,委屈,不会留有余地。
但没有用处。
首先云南的三司不可能理睬,而且巡按御史也不敢受理,等公文到达京师后,这件事早就冷了下来,而且沐家在京师的故旧也会上下打点,把这件事的内情说的扑朔迷离。
总而言之,不会有人出头为一个小小的边陲地方的知州出头来得罪沐家这样的世袭公爵。就算是当今圣上,想一下沐家的贡物,想想三百年来的血汗辛劳,只怕就算知道了真实的内情,最多也只会叹息一声,然后把奏折留中不发。甚至,为了平息沐家可能的不满,皇帝还会下旨对知州加以斥责。
毕竟,小臣多事,构陷亲藩的罪名拿来发作一个小臣,要比彻查亲藩在地方为恶不法要轻松许多。
政治嘛,其实就是力量的对决,力大者胜。
这个道理很简单,不过可笑的就是很多人不明白。真正的儒生应该就是这一类人吧。对于这一类人沐忠秀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因为一旦对权势无所畏惧的时候,人也会失之古板,这样对国事其实并不会有什么建树,反而在很多时候会因为义愤而冲动,又因为冲动而损坏国事。
况且,大明的儒生在沐忠秀看来也并不纯粹。很多时候,他们的胆量和激愤都别有目的,既然一个人的出发点都不纯粹,那么其反对的东西又究竟如何?
环顾左右,沐忠秀对周钟道:“我做的是不是过份了?”
周钟大着胆子道:“林知州官声似乎不坏?”
沐忠秀摇头一笑,说道:“他的为官风格我过来前就打听了,穷人和富人打官司,他偏向穷人。生员和缙绅打官司,他偏向生员。做事不从法理,仅以贫富和功名,他的名声当然不会坏,但是他事事遵循法理吗?行事不偏颇吗?未必见得。”
钱处雄咧嘴一笑,说道:“五公子这么一说,咱们就明白了。这狗知州,打杀了也好。”
沐忠秀这一次又是摇头,说道:“我大明若到处都是这种邀名的官员,反不是坏事。现在各州县的亲民官都讲究完粮纳税,大明天子以纳粮多少为考绩根本,不管官员品德与地方贫富,或是是否有天灾,这才是激起民变的根本。若陕北,晋北,河南,俱是林怀德这样的官员,怕是未必有这么多流贼出现。”
众人都被沐忠秀说晕了,委实不太明白,五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就算假作清廉,不惧权贵,假亦成真。”沐忠秀笑了笑,最终道:“问题便是他想拿我当踏脚石,成就向上的清名,我岂能容?我可不想百年之后,出个话本小说,林知州力压沐府恶霸,迫沐府五公子交还百姓田产,他倒是成名了,我成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