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无声之琴?这是哪里来的说法,诡辨!简直是胡说道嘛!”
众人七嘴舌,议论纷纷。
张仪脸上涨红,紧握的双拳关节雪白一片,但不是因为姜杏儿让他感到羞辱,而是台下一些叽讽的话听得实在刺人,他正想冲下台痛骂一顿,刚迈出一步,就被南匡子一把扯住胳膊,低喝道:“张仪,风不动。”
张仪停住脚,深呼吸之后,默默退回南匡子的身后。
这让一直观察台上动静的苏秦也暗喑松了一口气,赢瞐则是一脸饶有兴致的样子,象在看一场好戏。
“妙哉!”
台人突然有人高声笑道。
一个黄旧深衣的老者离席站起,他脸色苍白似有病容,但身子挺拔又有青松之姿,看上去比在座的夫子显得更精神,尤其是他那双细长如柳叶的眼晴,笑如春风,又利如剪春风的剪刀。
此人正是稷下学宫道家学派大师田骈,齐国本地人,因为口才出众,宛如天赐,世人也称他为“天口骈”。
他对面端坐的禽滑厘鼻子哼了一声,斜眼看着田骈头上在风中抖动的切云冠问:“那小子信口雌黄,手不踫琴,却诡称会弹琴,何来妙哉?”
田骈没有看他,神情怡然地对邹忌拱手一礼:“相国,我派祖师老子有云: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弗笑,不足以为道。是以建言有之,曰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颣;上德若谷,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唯道,善贷且善成。”
田骈一笑,看向静立一旁的姜杏儿:“所谓大音希声,是指至美的音乐是无声之音,用耳听不见,要用心。”
台上台下一片寂寞。
细细咀嚼,脸上都浮现一丝明悟,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这两句如醇酒入喉,一线悠长。
这世间果然有无声之琴!
邹忌抚须哈哈大笑,“田夫子一席话令本相毛瑟顿开,弹琴十余载,还落在有音之琴的俗境,渐愧!”
田骈连忙一礼:“相爷过谦了。”
说罢他看向姜信,“姜学子,看得出你是真不会弹琴,刚才老夫一句妙哉,是指你的话,而非指你的琴,真要做到大音希声,你首先要懂得小音,在无声之琴前,你要精通有声之琴,老夫一生喜琴,看你天姿聪慧,有空可去道家馆找老夫聊聊音律和”
“咳!”
一直闭目养神的孟夫子霍然开眼,猛地咳了一声。
这老家伙除了叫天口骈外,还有个学宫内人人皆知的外号叫“挖角骈”,一看到别派的好苗子,就两眼放光。
田骈及时住口,恋恋不舍看了姜杏儿一眼,坐回自己席位。
姜杏儿对他躬身一礼,因孟夫子在一旁虎视眈眈,她没敢说出道谢受教的话,默默退回到孟夫子身后。
“大家肃静,下面请墨家的原学子为邹相抚琴。”邹衍起身,示意久候一旁的原离走到中央位置。
褐衣草鞋的原离沉着地上前,低头静静看着地上的古琴。
四周寂寂,众人盯着他关节突出生满老茧的手,想必弹奏起来,一定是疾风骤雨,力拔山兮。
原离缓缓弯下腰,伸出有力的双手,但没有去踫地上的琴,而是在众目暌睽之下,将松了的绑腿系好。
之后,他昂然直起身,对众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在下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