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想这位施主闯进来,不问青红皂白就打,说什么。。。我等与那梵僧合谋行骗,要把我等揪到官府问罪,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你们是那梵僧的客人,我又不认得,失了财物,理应去找他们,与我何干?”
嗣昭面沉似水,继续喝问:“那些行脚僧到哪里去了?从实招来!”
道明哭丧着脸说道:“只见他们沿着里中大道往南去了,实在不知去了哪里。”
已经过了一夜,敬思也知道追不上了,他转头看着嗣昭,愤愤的说道:“报官吧,拿不到贼人,把几个贼秃狠狠整治一顿,爷爷也出口鸟气!”
嗣昭不以为然的说道:“贼主拿不倒,就拿这几个可怜虫出气,这是粟特男儿的做派么?”
敬思骂道:“就你个贼厮鸟会做好人。”
嗣昭回身看了看一地僧人,说道:“亏你等是还是修行之人,就那么贪图小利?我若无一念之善,送你等狠狠吃顿官司,那还是几个香油钱么?”
道明终于爬起身来,垂首说道:“檀越教训的是。”
嗣昭从腰囊中摸出几文制钱,随手扔到地下,说道:“去找个郎中疗伤吧。”
三人离开净明寺,牵着马来到慧明寺,敬思一路骂骂咧咧,好生气恼,王、高二人也不理他,就这么絮絮叨叨来到慧明寺。
果然是雄伟大寺,远远就能看到高耸白塔,刹顶的仰月宝珠熠熠生辉。
来到山门前,嗣昭上前接洽,这回无人让他们等大半个时辰,门头僧把客人让到门厅,才去寺中通禀,马当然不能进寺,但山门前有拴马石。
不一刻,有知客僧迎出来,把嗣昭带到后堂一间禅房,面见含玉禅师。
这是一间打坐修禅的净室,狭小却别致,从室中向外望去,能看到天高云淡,庭中的枯树盘石,还有寺庙的飞檐刹顶,如同一幅活动的画卷。
室中陈设简陋,只有蒲团一个,木鱼一口,因为有客来访,侍僧又准备了一个蒲团。
嗣昭终于见到了真正的含玉禅师,这回再也不会认错,闹出笑话。这老僧身披袈裟,精神矍铄,慈眉善目,光头上有一块明显的胎记,却没有假含玉那死气活样。
嗣昭恭恭敬敬的见礼,含玉禅师回了半礼,嗣昭等了半天,也没见主人问话,自己也不便说话,只好默默听着。
终于,老和尚缓缓说道:“舍卫城中有一狐狸,口中叼着一只大雁,准备饱餐一顿。这时,他来到一条河边,见河中有鱼,心生贪念,就放下大雁,跳到河中去捕鱼。
可是狐狸并不会游泳,落到水中,被水流激荡,不要说捕鱼,就连浮在水上都是难事。反复挣扎,好容易回到岸边,再看大雁,早已飞走了。小檀越以为,这狐狸可笑不可笑?”
嗣昭暗想,这含玉禅师倒也有趣,看来,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甚至自己所思所想,他大约也看的明明白白。自己费尽心机,谋一块敲门砖,是不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含玉大师的意思大概是,一念之贪,往往鱼与大雁皆不得,劝自己莫要跳到河中,鸡飞蛋打。可他历经千辛万苦来到太原,可不仅仅是为了把持一条商路,他是为了利益众生,也为了给沙陀军再寻一条粮道,哪怕真是狐狸捕鱼,也要跳下去。
他沉思良久,说道:“有一年归义军大旱,民不聊生,连龙兴寺也衣食不周,十分艰难。一个乞丐带着一家老少来到龙兴寺,对明慧师说,我家断粮已经几日,如今老人和孩童就要饿死了,求求大和尚救救我们吧。
明慧师心下为难,寺庙里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如果把不多的米给了乞丐,就有寺僧要饿死了,这可怎么办呐?”
嗣昭停了一下,偷眼观看,只见含玉禅师专心致志的听着,没有任何不耐之色。
他继续说道:“这个时候,明慧师看到了佛像身上的镀金,他毫不犹豫的爬上佛像,把镀金刮了下来,用布包好,交给那乞丐,让他去买粮食。
那乞丐哪敢接金,他说,这是神佛身上的金啊,我怎么能拿这种钱帛。连寺僧也说,这金是佛祖的衣装,这么做岂不是大不敬?
明慧师说,你说得对,可是我佛慈悲,他肯用自己身上的肉来布施众生,何况只是身上衣,这正是我佛的心愿。
这家人眼看就要饿死了,即使把整个佛身都给了他,也是符合佛的愿望。如果我这样做要入地狱的话,只要能够拯救众生,那我愿赴汤蹈火,身受烈火焚身之苦。商路至大,非为沙陀,是为众生,如果要入地狱,那弟子就下地狱好了。”
含玉禅师双手合十,高宣佛号道:“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