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安顿好脚力,一齐嘻嘻哈哈的凑到窗牗前,向里面扒头观看。
这窗牗颇为宽大,糊着破烂窗纸,从窗纸破洞之中向里面看去,是个破败的厅堂。地方却宽大,有九根堂柱,十分昏暗,只有从窗纸破洞中透过的几缕微光,灰尘在光柱中翻滚。
和嗣昭记忆中的驿监正厅完全不同,也许任何地方没有了威严气派,都没什么区别。
在阴暗沉寂的厅堂一角,果然坐着一个高大佛爷。
出奇的是,那佛居然在阴暗中金光闪闪,头上没有戒疤,却是一头天竺卷发,身披袈裟,盘膝而坐。佛爷一动不动,像一座金装佛像一般,虽说背对窗牗,但也能感觉到佛爷的祥和厚重,宝相庄严,让人肃然起敬。
敬思看的有趣,用手指撕扯窗纸,想看清楚一些,青衣女丐却在后面干咳一声,低声提醒道:“这位郎君,佛爷面前,不可。。。不敬。”
老高强忍着笑,手指都扣到窗框里,嗣昭却低声问女丐:“若有疑问,如何发问呐?”
蓝衣女丐低声说道:“就这么问,随意便可。”
对这种拙劣的江湖骗术,嗣昭并无兴趣,无非就是花百十文看场傀儡戏,他也无意向骗子请教佛学。
想了想,嗣昭趴到窗棂上问道:“佛爷,请问我等从何而来?”
真佛缓缓答道:“善男人从汾水而来。”声音低沉、浑厚,富有磁性,关键说的还十分靠谱,谁也不能说佛爷说的不对。
敬思大声问道:“那么我们又要往何处而去?”
真佛依然不动,浑厚的声音从厅堂深处传来:“善男人沿汾水而去。”敬思低骂了一句,他们要去的晋源惠明寺,还真就是汾水下游。
嗣昭大感兴趣,继续问道:“那么佛爷,我等到汾水下游做何勾当呐?”
真佛缓缓说道:“自然是蝇营狗苟的勾当,善哉善哉。”嗣昭被一句噎在喉中,入娘的,去惠明寺礼佛,谈的却是生意,不是营苟俗事又是什么。
高文集问道:“那么此行是凶是吉?”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入戏太深,竟然向一个骗子问祸福,真是愚不可及。
真佛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毫无感情:“世间没有凶吉,只有因果,种凶得凶,种吉得吉。”入娘的,这不是屁话么,高文集忍不住腹诽,却不能说这话不对。
敬思忽然大声问道:“那你猜,爷爷身上有何要紧物什?”
这话问的突兀了,嗣昭狠狠白了他一眼,那真佛却沉默了,久久没有答话。敬思大笑道:“果然是个西贝佛爷。”
大笑声中,真佛发话了,依然低沉有力:“善男人身上是恶物什。”
嗣昭心头突的一跳,继续追问道:“因何而恶?”
真佛缓缓说道:“因为那是偷盗物什。”
三人大惊失色,相互对看了一眼,脸上都现出惊惧之色。这次是敬思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站在窗外跳脚大骂:“入娘的瘌痢头乞索翁,竟敢跟踪戏耍于我,说!谁雇的你?!”
庭中的两个女丐,和栅篱前的女丐都大惊失色,大声叫嚷起来。整个乞丐营都骚动起来了,刚才还浑浑噩噩的乞丐纷纷站起身,飞快的向草堂围拢方向聚集。
敬思怒不可遏,一拳打烂窗牗,飞身跳了进去。那高大真佛看起来稳如泰山,实际上动若脱兔,见情况不对,窗外一条黑影猛虎一般扑进来,真佛一跃而起,从另外一侧穿窗而出。
骤然进入昏暗的厅堂,敬思眼前一黑,不由得身形一滞,见一闪闪发光的物什劈面而来。敬思挥手一荡,只觉软绵绵一物缠在臂上,对面轰然一声,已经窗破人无。
就这么跑了?敬思一时有些头脑发懵,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更大的一声巨响,唬的他一回头,见是嗣昭一脚踢开房门,直冲了进来。厅堂顿时大亮,嗣昭大叫道:“人呐?!”
敬思也看清了手臂上那物,正是那件金灿灿的袈裟,他顺手抖到一旁,金粉哗哗下落,沾到敬思袍襟上,一样金光闪闪。
粟特儿懊恼的说道:“入娘的,还是慢了一步,让那老骗跑了。”
嗣昭大骂了一句:“呆瓜!”拉起敬思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