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昭饮了一口酒,放下酒杯,良久才说道:“没有。”
高文集有些诧异,从11岁开始,老高就认识嗣昭,从没有听他自认不能,亲耳听到这还是第一次,他要这么说,就是真不能了。
郭崇韬眉头一扬,说道:“聂记盘踞太原已经三世,官府是他的羽翼,两市是他的爪牙,可称得上势大财多,就算是仆射公想要扳倒聂记,也不是容易的事,何况我们几个。
如果按照聂慕陀的条件,再行商谈,虽说我们落了下风,但能从聂记手里分一杯羹,也算难得了,并不辱没了郎君。”
嗣昭摇摇头,说道:“如果我沙陀都是你这么想,现在早已没有沙陀军了。我们像钉子一样立在神武川,威压大同,声震天下,直达庙堂,那是因为我们从来就要赢的彻底。落下风的事情,我们不干,我们要打仗,就一定要赢,彻底的赢。”
高文集知道沙陀的规矩,哪怕是小孩子,自己的事也要自己收拾,哪怕是亲人也轻易不求,更不要说寺庙求和尚了,可这事确实陷入了僵局。老高是老太原,那聂记就如一座山一般,压在太原几十年了,哪里说掀翻就能掀翻了。
沉默了一会儿,高文集说道:“可我们人单力薄,如何与这财阀争衡?”
嗣昭沉吟半晌,说道:“今日走在太原大街小巷,看着行人如云,我就在想,这许多太原人都是聂记的爪牙么?我不信。
聂记横行太原多年,当年在风谷山驿的手段,和杀人越货的强盗有什么区别,我就不相信眼前的人都是聂记的朋友。我相信聂记的冤家遍太原,我们这几个当然对付不了他,但我们和其他人联起手来,还不行么?”
高文集忽然说道:“若说聂记的冤家,我倒是知道一伙人,就是点青郎。”
嗣昭目光一闪,看着高文集问道:“怎么说?”
高文集说道:“这聂记本是皮匠世家,皮货生意做的也不大,就是普通人家。到了聂慕闰的祖父聂道真这一代,也没什么不同,只是这位道真公是个吃斋念佛的虔诚居士,经常到寺庙烧香礼佛。
也不知道怎么了,这聂道真50岁以后,生意越做越大,插手各个行业,直到开创聂记柜坊,经过三代经营,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有人说,聂道真之所以发家致富,是因为他掌控了很多人的**秘事,这些人有官有商,都是厉害人物,被聂道真拿住短处,不得不在生意上帮忙。
虽说具体帮过什么忙不得而知,但是手段下作是一定的,自然就有人记恨。真要说郎君在街上看到的行人,怕是聂记的冤家更多些,朋友倒是少数。那些人之中,有些人气不过,就花钱雇佣点青郎,要除了聂道真。
聂道真去世之时并不老迈,坊间就有流言,聂道真之死是因为被点青郎刺伤,伤重不治而死。真假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聂记二代办完丧事之后,就悬赏杀点青郎,一枚首级黄金百镒,这不能是没有缘由。”
郭崇韬虽说在太原时间也不短,但这些陈年往事就不清楚了,听高文集说的有味道,他也来了兴趣。见老高住口不言了,他急忙问道:“那后来呢?”
高文集说道:“这么高的悬赏,不仅本地人疯了,整个河东两京的人都涌入太原,见身上有刺青的就杀,然后拿到聂记领赏,聂记不管真假,一律照价计偿,绝无拖欠。
这一下,杀点青郎的风气更盛。虽说大部分都是冤枉的,但也难免真有点青郎死在这场浩劫之中,点青郎不肯坐以待毙,开始疯狂报复聂记。
一时间,整个太原城都陷入两帮的火并之中,每天都有喋血街头,尸首向外抬。据老人说,两帮杀红了眼,那简直就是一场战争,从未见过下手如此之狠的争斗。”
嗣昭皱着眉头问道:“仇怨如此之深,那是不死不休之局,那为何现在两家依然都在太原城,井水不犯河水呐?”
高文集说:“听说点青郎之中,不仅是市井无赖,还有很多都是世家大族子弟,势力比聂记一点都不小。这场火并闹的阖城鸡犬不宁,惊动了当时的河东节度使王宰,王相公把两方的头面人物请到内衙,亲自说合,这才平息了这场祸事,可是双方都已经丢了几十条性命。”
嗣昭问道:“那么点青郎之首,又是谁呐?”
高文集摇头道:“这就不知了,那些高门大户的事情,哪是我一个贱籍小户人家知晓的,何况这是几十年前的陈年往事。”
嗣昭看着郭崇韬,说道:“敬思现在就跟一个点青郎厮混,那家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