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昭大步上前,黑云的长臂又一次搭在了敌人双肩,只是他的自信已经没有了,杀敌的意志已经崩溃了,他知道死亡就在眼前,他将输掉这场生死之战,现在他只求死的光荣。
嗣昭这次没有下蹲,没有后退,没有闪避,而是突然跨步上前,黑云的前臂已经隔在嗣昭肩后,两个肘关节正架在嗣昭肩胛骨上。
嗣昭双臂从外侧绕上来,从上到下扣住黑云两条上臂,黑云上半身都被锢住,动弹不得。嗣昭抬头看着黑云,黑云也在看着他,只是目光中已经没有了骄傲和疯狂,只有平静和绝望。
嗣昭大喝一声,双臂下压,如同山倾一般,人骨如何支持的住,只听嘎吧吧两声脆响,黑云双臂骨骼齐断。
党项少郎主剧痛难当,大叫一声向下软倒,嗣昭慢慢松开双臂,大虫黑云缓缓倒在他脚下,再也无力反抗。
嗣昭赢了,但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脱忽向他比划着,大声喊叫:“你还没有赢!杀了他!拧断他的脖子,他就完了!”
嗣昭默默站立,他看到四周鞑靼人狂热的呐喊,看到了人丛中党项人恐惧的目光,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低下头,黑云痛苦的呻吟着,双臂可怕的扭曲着,他挣扎翻滚着,想站起来继续战斗。可是他的肋骨断了几根,两臂也无法支撑身体,怎么也爬不起来。
嗣昭再不迟疑,他大步走到自己的马前,翻身上马,身后脱忽疯狂的大喊着:“嗣昭!你疯了不成!杀了他!杀了他!”
他纵马来到高台之下,翻身下马,站在鞑靼贵人之前。每相温老郎主阴沉着脸,大步走上前,居高临下说道:“嗣昭,为何不了解恩怨?难道少郎主的耻辱还不够么?”
嗣昭大声说道:“在蛮汉山,小子不杀无罪之人,在这里,我也不能杀没有反抗能力之人,这不是沙陀的荣耀。”
每相温沉声说道:“这可不合鞑靼人的规矩。”
嗣昭单膝跪下,双手抚膝,高声说道:“黑云少郎主本为求亲而来,是出于对鞑靼部的尊敬,和对鞑靼别吉的的仰慕,若今日死在这里,有损九姓鞑靼盛德。
且黑云少郎主为叔父复仇,光明正大与我决斗,并无死罪。他明知不敌,奋战不休,是有骨气的好男儿,小子愿为黑云乞命。”
全场鸦雀无声,今日之事太过稀奇,从未见过。一个13、4岁的沙陀少年,毫无争议的击败了一个党项壮汉,这只能说明正义在嗣昭一边。
不成想这少年竟然为黑云乞命,这是鞑靼人不可理解的,既然长生天已经判定了曲直,也就判定了人的生死,难道人可以违背长生天的意志么?
每相温摇头道:“嗣昭,你这是违背天意之举,我不能同意。”
嗣昭大声说道:“郎主大人,无论长生天还是神佛,都有仁慈之心。若因为力所不敌,就要死于无罪,这无论如何不能说是天意,还请老郎主明察。”
呼兰排众而出,跪在每相温面前,高声说道:“小女子也为黑云乞命,求亲而死,何等不详,今后谁还敢娶鞑靼女子为妻?”
扯客扯连、脱忽、忽察等一般鞑靼年轻贵人也跪下了,齐声为黑云乞命。每相温沉吟良久,扭头看了看老萨满,问道:“神意如何?”
老萨满微笑着说道:“勇士的心意,就是神意,看来今日长生天要让两人都活下来。”
每相温这才点点头,说道:“那就烦请大人为大虫部的客人疗伤。”老萨满立即吩咐小萨满下到场中,把黑云抬到毡帐治疗不提。
每相温这才转过头,对嗣昭说道:“沙陀部的勇士,你又一次饶了大虫少郎主的性命,可仇怨不会因为宽恕而消失。早晚有一天,他还要与你决一死战,到那时,也许长生天的美意就不在你一边了,你想好了么?”
嗣昭坚定的说道:“我想好了,小子随时恭候黑云少郎主。”
每相温微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就登台饮一碗英雄之酒吧。”
嗣昭缓步登上高台,每相温把斟满了美酒的金盏递给嗣昭,嗣昭转头面向成千上万的鞑靼部众。夕阳映在他黑红的脸上,目光中闪耀着灼灼光华,所有牧人都在向他欢呼,那个太谷县尊贤里的贫苦哑儿,第一次得到了人生的荣耀。
夜幕降临,熊熊篝火照亮了狼山下、红柳海旁的大草原,鞑靼人围着篝火,继续着白日的狂欢。严冬就要来了,他们在享受寒冷之前的最后一丝温暖,不愿放过一刻。
嗣昭也和鞑靼新朋友们聚在一起,且歌且舞,不时有鞑靼男女向他敬酒,唱着热情的祝酒歌,嗣昭来者不拒,酒到杯干。
他为黑云乞命,让他也赢得了不少鞑靼女子的心,其中就有每相温的幼女阿剌罕。这小别吉只有10岁,也是英俊黑云的崇拜者之一,在党项少郎主倒下的那一刻,小萝莉哭的梨花带雨,见黑云终于活了下来,又破涕为笑。
感激嗣昭仗义执言的阿剌罕别吉高举酒碗,一边敬酒,一边唱起了甜美的祝酒歌,嗣昭喝了一碗又一碗,终于醉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