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意睁开眼的刹那,一抹焰红恍然入目。
眼神一动想探究身在何处,怎奈放眼四下,依旧是繁复的红。
红晃晃的帐子从轿顶洒落下来,绕着四周的轿壁规矩的铺开。
“这……是喜轿?”伸手够住眼前的红绸,红绸入手柔软细腻,红黄两色绣线勾织的花纹覆盖其中,层层叠叠明明灭灭,元意一时顿住了。
这么一愣神后,心下顿时涌上了断片的记忆。
昨天……最后的记忆是她在故宫的走道里狂奔。
没错。
元意是南方小镇的人,自小向往古时的种种,终在毕业之后靠自己的兼职工资来到了北京,钱足够自己在这儿待一个多月,可劲儿地玩吧!
第一站就是故宫。
故宫,是她在各种考古节目历史纪录片朝代小说里浸染之后,心中最神往的朝圣之地。
隐约觉得,只要去了,就能明白心里的这份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不,元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起了个大早,故宫还未开门营业时她便候在了外头。
于是这日她得以混在第一批入故宫观光游览的人群中,肆意奔跑着,拥抱故宫里清冽庄严的风。
元意难掩心中的澎湃,越跑越快,跑过金水桥,跑过太和门,跑上太和殿前广场,那座蕴藏着无数故事的太和殿便跃然入目。
这一眼,勾得元意眼中酸涩。
就是这种视觉冲击,仿若能将她的心脏击穿。
也是这个刹那,元意脚下一空。
还未察觉到跌落的异样,立马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坐在轿子里的元意,已经将前因后果过了一遍。
这一回神,忍不住就咽了口口水。
不会是……穿越了吧?
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吗?
拍拍自己的胸口,手上两只灿灿发亮的银镯子就这么突兀的入了她的眼。
大红色绸缎袖子衬着那明晃晃的银光,元意有那么一瞬间晕了头。
这重量这感觉……很像是真的!
要真的是穿越了,岂不是发财了?
不行,让她缓缓。
元意一手扶着一旁的轿壁,一手扶着头醒了醒神。
这一扶头自然察觉了头上沉重的凤冠。
再顺着衣袖看自己身上红通通的喜袍,再跟方才的喜轿联系到一起:“这一身……该不会是在成亲的路上吧?”
如平地一声惊雷,轰得她差点就懵了。
忍着头晕扯开一旁的红绸,想打开轿窗往外瞧瞧情况。
可窗是找着了,却是怎么都打不开。
这边的打不开,转身去试试另一边的——还是打不开。
“这窗该不会是封死了吧?”元意借着手劲往窗上砸了砸。
这一砸恰是有了效果,只听窗外传来一道谨慎的声音:“小姐您可别闹腾了,事到如今木已成舟,您再怎么闹都没用,高家府门就在前头,别让老妇为难——”
“什么高家?”
外头的许妈妈听着元意的话,不由皱眉:“小姐莫不是这会儿还装——”说到这,许妈妈往轿子这侧靠了靠,拿帕子掩了掩唇,“您可别再装神弄鬼,若是再这般,回门时也就见不着您那嫡亲妹妹了。”说完许妈妈收敛了眼角的焦急,帕子抿了抿唇边,转瞬眼角眉梢便挂满了笑意,仿若方才的警告从未出口。
这带着些许狠意的话让元意头皮一阵发麻。
完了,可不就是懵了。
穿越就穿越吧,穷点也好啊,怎么一来就要成亲?
嫁的何许人也?
万一是些个纨绔子弟,几房娘子的,她还要不要活了?
嫁人还不算,还带了个人质妹妹在人家手里,这婚事一听就是逼迫的,这对象到底有多不好才会这么逼着嫁啊?
可真是愁死她了。
轿子不停地走着,趁着没到人家的老巢,逃跑的话兴许就能将这门婚事搅黄,到时候再打听打听那个妹妹的位置,凭她这脑袋兴许能救出来人,就算凭她一人救不了,也能告官,想别的办法。
元意想了想,觉得可行,就这么干。
现在就是她掌握自己婚事的最后机会!
打定主意,要跑也得先了解一些事情,以免到时候逃着逃着还是撞上这些人手里,那不是白跑了?
“这位妈妈,”元意试探性的问道,“这话我便听不明白了,我何时装神弄鬼?竟在我大喜的日子里还要听到令人寒心的话,还请妈妈明示一二,切莫要我心里有结啊……”
许是没想到元意会说出这种话,本想往旁退的许妈妈一愣,倒是不急了:“小姐,别怪老妇多嘴多舌,”许妈妈的眼珠一转,想到前几日的事,心下一松又料定这轿中之人并无威胁,才又开口道,“虽说小姐三日前才回了元家,可这三日闹得元府上下没有一日安宁,小姐可没忘罢?老妇虽不是元府的人,但元夫人对老妇礼遇有加,元夫人的恩情老妇没齿难忘!”
见说着提到了华氏,许妈妈知不好多说,便住了嘴,临了再交代一句:“这门亲事是太后赐婚,谁都没有扭转的余地,我劝小姐还是死了心罢。”
这话是大大的不妥了。
哪里有做奴才的敢在主子的大喜日子里说个死字的?
“妈妈说这话,意思是我不愿嫁过去了?”元意也不去提醒,只管问,“听妈妈的语气,像是夫人也不愿一般?”
许妈妈自知方才失言被听了去,牵扯了华氏,这下便有些气:“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夫人一心为了元家,若不是这婚是赐给元家嫡——”
晓得自己气起来有些口无遮拦,但这轿中之人也不是不知道此事,这下便将那气撒了出来:“您能嫁给高家大爷是小姐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可别到时还连累了元家,您可好好想想九小姐的安危!”
话已带到,许妈妈听着轿中没了声息,想来是被吓住没胆再跟自己胡搅蛮缠,顿觉心中畅快。
再往前头高头大马上的一道红影瞧了眼,眼神中不免带了些可惜。只是这也不是她这个老妇能多嘴的事,那道赐婚圣旨还高摆在元府正厅呢。
这么想着,许妈妈也不再多瞧,退到一旁跟着迎亲的队伍继续往高家走。
元意在轿中靠着一侧的轿壁,缓了缓头晕,也知再从这妈妈嘴里问不出什么了,再多问让人起了疑心不好收场。
听着方才的话,这身子的主子是元府的嫡出小姐,太后下旨赐婚,元府里不满的人不少,而且头一个就是元府夫人,华氏。
三日前才寻回的嫡女,说是受宠才是鬼话。
元意低眉轻叹一声,看来这元家也不是什么好鸟。
元意敲了敲头,匪夷所思。
当下只有跑为上计。
时不待我,元意顾不得头晕了,扯着一旁的红绸稳住自己,再将身上穿在最外面的那件绣满了红玉的厚重霞帔脱了。
再扯开衣领看里面还有几件衣裳。
三层衣裳就没有一层不是红了,好家伙,这在人群中得有多显眼。
再将身上长到拖地的绣花红袍脱了,元意才觉轻松不少。
中衣看起来能穿出去,长度及脚面,不会妨碍她跑路,就这么着了。
最后将头上的凤冠小心地摘了下来。
这家伙可着实够重……前一刻心里还念叨着这不是人戴的,后一刻看到凤冠全貌时,顿时明白为何在历史的长河中,这东西都能经久不衰地传下来。
实在是太赏心悦目了!
就算是个姿色平庸的女子,戴上这顶凤冠都能让姿容提升三个档次!
嫁人啊,可不就是希望新婚之夜呈现在相公面前的是最美的自己么。
元意抚过上头的几颗硕大珍珠,又碰了碰旁边的红宝石,再捋了捋漂亮的点翠……这上头的奇珍异宝多得简直绝了,恐怕新娘子嫁人后,时不时还要拿出来慢慢欣赏。
她要是真嫁了,她也会这么干。
“嫁”字一晃过,元意顿时就从臆想里抽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