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别苑祠堂的门,一股檀香软木的气息扑鼻而来,掺杂着些燃香的气息,虽味道较浓,却不至让人心生反感,相反,悠悠檀香更能平息人心中燥意。
这祠堂被打扫的一尘不染,贡品日日更换为新鲜的瓜果,可唯一不变的是,中央永远摆放的是一盘凤梨酥,这黑木神龛上,也仅供奉一个灵位,那便是前皇后,也就是郁烨同郁景治的生母蒋清如。
蒋清如是北关铁骑蒋家军的镖旗大将军最小的女儿,当年嫁给了太子郁廷煊,也就是如今的乾安帝,可蒋清如在郁烨仅仅只有三岁之时,便亲自去了边境借兵,平息当时由二皇子挑起的逼宫内乱。
蒋皇后这次北行借兵,兵最终是借到了,内乱也迅速平息,但她却身首异处,回来的只是白玉瓷罐中装着的那一抷骨灰。
这京都贵妇名闺的地位,都是从后宅里斗出来的,可郁烨偏偏与众不同,她不愿同皇城贵妇来往,唯一交好的友人也几乎镇守在边关,所以这极为受宠的地位,是被乾安帝一手捧起来的。
为什么郁烨成为受尽万千宠爱的长公主,郁景治拖着一身病体却依旧是太子的地位,也许就是因为乾安帝对蒋清如的愧疚与追忆,都加注在了他们两人身上。
可谁能想到,三年前,身居太子尊位的郁景治差点毒发身亡,一年前,独受荣宠的郁烨差点像她母亲蒋清如一般,身死边疆,拖着一副半残病体回京,养了几乎半年才得以下床。
香炉里的燃香已过了半截,郁烨就着这香重新点燃了三支,后退至拜垫上,手持着香举到额前,缓缓跪了下去。
蒋家女儿皆骁勇,容貌也是万里挑一,只是时间太过久远,郁烨也模糊了她母亲蒋清如的音容,只是唯一记得那日暴雨冲打在地面,四周宫人仓皇出逃,哀喊遍地。
她看着那个倩丽的身影迎着雨披甲上马,回头望了幼女一眼,深邃的眼神中包含着千万般的割爱不舍。
郁烨只记得,那时的自己好像在哭,迈出短小的腿,跌跌撞撞地追逐母亲远去的步伐,可马蹄声远,那人影消失在地面笼起的细雨薄雾中,而自己一个踉跄,就摔进了泥洼中,溅起的泥浆混着雨水沾黏在她的头和脸上,膝盖同掌心处还剐蹭去了几块皮。
无助爬伏在泥坑里大哭的郁烨,立刻便被似乎要失去母亲的恐惧感侵袭全身,她想要站起立起来,再努力的超前走一两步,最后再看看母亲离去的方向。
可是无论她如何尝试站起来,发抖的双腿却依旧无法支撑,这时,泥水溅进了她的嘴里,立即涌上一股腥涩的味道。
“母妃……我好疼呀……呜呜……你别走,晚晚往后饭会好好吃完,摔倒了……自己会站起来的……”
“别不要晚晚,晚晚马上就变成大人了……”
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还在持续,但最终还是被淹没在雨幕里……
后来,还是大病未愈的郁景治追了出来,雨伞都还未来得及撑,他喘气跑了几步,苍白着小脸将泥泞中的郁烨抱拢在了怀里,用长袖擦拭着她狼狈的脸。
“母妃……呜呜呜……”
“晚晚不哭,兄长还在这里!”郁景治手足无措地安慰着妹妹。
想起内外交困的形势与虎视眈眈的内官,郁景治咬紧了牙关,道:“母妃回来之前,兄长会保护你!”
当时的郁景治也不过七岁左右,他抱着哭得一塌糊涂的妹妹,望向一望无际,荒芜一人的宫道,虚弱而带着稚气的声音异常坚定。
可如今,形势竟全然反了过来。
郁景治在蒋叔的搀扶下来到了祠堂,看着郁烨挺着消瘦笔直的脊背跪在地上,她跪立的姿势如她性格一般,坚硬如高山顽石不容折损,也容不得低头。
昨日之事恍如隔梦,昔日揪着他衣领哭喊的奶娃娃终究是早已不在了。
“孤自知有错,但还轮不到外人教训。”
此话经自郁烨口中一出,站在郁景治身后不远的郁怀瑾心下一滞,不知自己是否应该再继续上前。
“郁烨,不可无礼。”郁景治出声斥责,末了忍不住咳嗽一声。
郁烨跟没听到似的,接二连三的话又吐了出来:“怎么?瑾王殿下尚未复职,一肚子心思没处发泄,也无人算计,便想着来别苑看看孤这弱不禁风的皇兄还有无可利用之处?”
不管过了几年,郁烨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且刻薄,从不加掩饰也不拐弯抹角。
而郁怀瑾听到这话并没有生气,虽然他还并未适应曾经那个面对外人虽然有些害羞,但时常爱笑,待人也并没有这般疏离的郁烨,变成现今这般生人勿近的样子,连看人的眼神,都变成了试探与考量。
但是他知晓,郁烨并不是自己想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朝局和各方势力威胁在推着她去适应,去改变。
终究到底,还是自己没有护好她罢了……
小剧场:
郁怀瑾:呜呜……我也是哥哥,为什么妹妹成天只怼我……
郁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