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站在县城最繁忙的那座桥上,连日未下雨,河水下沉不少,繁茂的水草随水轻摆,整条河变成了黑绿色。
“说了,她一开始不同意,后来同意了。”杜颉道。
“你这倔性子,她能不同意吗!”杜赫笑。“入伍这事不是你想去就能成的。在此之前,还是安心学习为上。”
“我知道。”
他们说些有的没的,离别的伤感气息随着时光的流逝越凝重。
“你想去哪里吃饭?”杜颉问道。
“去再来饭店吧。”杜赫道。
“再来”是他们高中时去得最多的饭店,整整陪伴了他们三年。这三年里多少寻常时光,如今都显得珍贵。他们沿着河岸往南走,走了没多久转到县一中那条大道上。午饭时分,路上都是学生。不久前他们也跟这些学生一样。再过几个小时,这诺大的县城就只剩他一个了。
他们走到“再来”饭店前,只见饭店沾满了黑色油污的卷闸门紧紧拉合着,上面贴着一张泛白的红纸,写着“旺铺转让”。
“老板搬走了。”杜赫有些失望。
“没事,我们换一家。”
“好。”
他们继续往前走,走进了一家新开的饭店里,点了几个菜,要了两瓶啤酒。饭店不大,精心装修过,里面坐满了吃饭的学生,十分热闹。
杜赫食难下咽,只顾喝啤酒。离别预演千百遍,仍是离别。
“你这一去,要年底才能再见了。”杜颉替他倒满了酒。
“你要是参军去了部队,那就要两三年才能再见了。”杜赫一口喝尽,冰凉的酒液流进胃里,无数气泡翻腾搅动,他想吐。
“总会再见的。”杜颉强笑道。
老板是个年轻人,身型笔挺,肌肤黝黑光,看上去精神奕奕。这会子食客少了,他来到两人桌前,笑着问道:“是我炒的菜不好吃吗?”
“不是的,味道很好。”杜颉笑道。
“味道好就多吃点儿。”老板笑出一口白牙。“你们是高三的学生吧?酒要少喝。”
“我们毕业了的。”杜颉道。
“噢,那不错啊。高中生是真的苦。”老板笑道。“我以前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没考上大学,后来去了部队,待了几年后退伍回来了。”
杜颉忙道:“为什么不继续待着?”
老板坐了下来,杜颉给他倒了一杯酒。老板谢了,自去拿了一瓶开了,给两人倒满,说道:“我也想继续待下去,可名额有限,大家都很优秀,我没留下来。”
“原来如此。”杜颉道。
这时来了两个吃饭的学生,老板忙道:“你们吃,我先忙去了。”
老板走后,杜赫道:“快点吃吧,时间不够了。”
两人似有千言万语,但时间有限,反而一句话说不出来。饭罢外面下起了雨,疏疏落落,下了半天地面也未全湿。他们顶着雨跑到了车站,取出行李,在破旧的候车室坐着。再有四十分钟车就要开了。
候车室冷冷清清没几个乘客,木质长条凳已脱了漆,斑驳淋漓,杜赫紧紧握着杜颉的手。离开身旁这个陪了他十多年的伙伴,对他而言,像是从身上活生生拆下一个器官。从此往后,他将独自一人面对整个世界。他心中生出极度的惶恐和不安。
杜颉何尝不是如此。可谁能改变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