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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王枣站卧不安,失眠,人瘦去十来多斤。

王枣:“作孽啊,报应来了,一分不多,半分不少。”

简诺身前身后的姐姐、姐姐叫得甜,并不把她半点嫌。

王枣:“不成,欠钱还钱,欠命还命,没时间再等。”

王枣从床头搜出小包来,小包上有电话号码,她拨了过去。她的电话传来清脆的声音。

“喂,什么事……谁呀,朋友吗?”

王枣犹豫了,没有勇气对话,那边的电话抽断了。

待王枣蓄足勇气之后,再把电话拨过去。

“喂,朋友,有事值得说,咱们靠缘分那……”

“……大人,我是骗子,我捡到了你的包……我冒充你入院治病,我花了你五万多元……我是强盗……”

“啊,朋友,别这样说,我已经重新办证了,没关系的,我差不多忘记这事了。”

“大人,你宽宏大量,我跪下拜你了。”王枣说。

“咳,没事了,我想你一定是没办法才去那样的。”

“算小妹借你的,咱时来运转时一定还你。”

“小妹子,别把这事挂在心上了,伤好了吗?是不是又遇困难啦……”

“没有,我好了,全好了。”

“好,祝你好运……”

挂上电话,王枣已涕泪俱下。

简诺摸不着头脑。

简诺陪同王枣住院治伤,护士站前。

护士:“住六○四室”。”

王枣:“不,上回也是住六○四,霉气。”

护士:“还霉气,你是好运气,刚挪出来的床,晚一点就看光光。”

王枣:“我是不愿来的,是强迫我来的,太贵了,穷人住不起,我愿用土法子治。”

护士:“昨天一个九十八岁的老太太还做了手术,你这么年青,不治吧,让他歪啦,废啦。”

王枣:“人哪能跟人比?”

王枣与简诺被带进六○四室,简直太巧了,连床位都是上回的那张床。

王枣:“这是做梦吧,也许这两回是一回。生活全在重复。”

一位病人说:“没什么奇的,一切都要排好了的,小重复,大重复,只是你感觉不到。”

王枣在过道里露面,又遇上了胖子,胖子是前次住院时共住六○四室的病友。

“妹子,又回来啦,这医院卵用,大病小病都治不好的,我一个肩周炎治成了肩瘫痪。”胖子不顾医生病人,乱嚷着。

王枣打了个寒颤,真是冤家路窄啊,她怀疑上回冒充别人住院被胖子看出破绽来了。

王枣躲在病房里用被子蒙上头。胖子这回住在隔壁病房。不一会儿胖子送来几袋水果给她。

“是我那些牌友们送的,吃不完。别浪费啦,大家吃,一回生,二回熟,缘分那。”

简诺选在一个僻静处向爸爸妈妈写着信。

“亲爱的爸妈,回夏家快一个月了,夏家给我的感觉是全新的,好像是从地球的另一头冒出来的世界。与咱们家的大有不同的。我表姐宝崽别人拐走,自己的胳膊被摔伤没钱医治,大家热心给她凑医药费。表姐与表姐夫正在闹离婚,原因是村里的闲言碎语。表姐还有冒充别人,用别人的医疗费来治病的故事……爸妈,我的心理障碍症好多了,也许是这里的这种活生生的人与事在感染着我。我爸妈吃尽了苦头,但她们是那样自信乐观地爱着我们。我过去是脆弱的,那全是饭来张口的生活,都只为那点儿女情长,发私愤,不识大体。我是在冒充坚强,全不知人间还有这种酸辣苦甜的生活,全不知还有这么般的人间温暖……”

第九节不儿的疑惑

要说城中最美的地方是哪里?用不着去猜测。哪里人多,哪里天天人多,哪里便是最美。这唇河的东岸,这S型唇河的东岸的环形大道上,尤其是太阳西沉,通红的晚霞不依不舍地挂在西边的天边时,它的倒影在那藏入河中,只是天还明亮着,不细心的人是捉捕不到的。那些赶早的人们便出现在唇河岸上,距这五里十里的人儿便习惯性地来这岸上狂癫一番的。或与友人相会,或情人们调情戏耍,或朝拜这永不息流的唇河,那河中游船不多,商船更少,但在岸边垂钓的人、违规用丝网捕鱼的船儿多多。

这唇河的历史古老,相传这东西两岸民风彪悍,特爱好斗,为一场牛斗角可争吵三天。一回仅为一句“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谜题争得死去活来。人逢难世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流了血。双方都有人死,州府判决下来:东对西错。东岸的百姓狂呼为“东对县”,而西岸的县官委屈,干脆自嘲自已是“西错县”。历史顺应民心,干脆让你百姓自己叫去,时至今日,这两岸才称呼“东区”、“西区”。

这河岸上,南方手拿一根枝条,好像是赶着不儿在走,不儿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女孩,避让着南方。

南方显得急躁,不时抽打着路旁的花草树叶,有树叶被他击落在地。

南方:“他是谁?”

不儿:“飞机上认识的。”

南方:“历史悠久。”

不儿:“奇遇。”

南方:“干脆说是天意不是得了。”

不儿:“他把我当逃犯似的铐过我。”

南方:“真是烂漫呀!”

不儿:“我耍了他。”

南方:“出了几天国,学会耍流氓。”

不儿:“那人比医生正直多了。”

南方:“他们培训时,学过三十六计,先装正经……”

不儿:“我向你,俩个人的长相相同,需要什从条件?”

南方:“从哲学上来讲,不需要任何条件,不是有‘一切都在重复’,科学家甚至说,一个人同时存在于多重平行宇宙中,一个人同时为许多人,这就不奇怪了。”

不儿:“别高深莫测了。”

南方:“你去读读博尔赫斯,他写了一篇文章,称自己有一天早上去公园里与自己相会,结果俩人坐在公园里的一张长凳上,交谈了半个小时。”

不儿:“是的,我记起来了,但我总觉得那是一种幻影,不真实的。”

南方:“什么叫真实?也许那幻影才是真实的,而真实的则是幻影,这完全是相对来说的。”

不儿:“天哪,怎么回事啊?”

南方:“我没卖弄的,你自己就不是没看杂志,我的大学教授。从医药上来讲,无非遗传呀,根器呀,你管这些事干吗?”

不儿:“我的长相特像他追捕的逃犯。我亲自看到了那张照片。”

南方:“他也可以这样玩你。”

不儿:“但他没来玩呀。”

南方:“也许嫌你不够格,那家伙说长得过得去,对不起,伤了你的自尊心。”

不儿:“讲真讲笑,完全不是那回事,情况严重。”

南方:“你再去看你妈的耳轮……”

不儿:“我不希望是这个样子的,那是个拐骗儿童嫌疑犯,要枪毙的。有一天,我做了恶梦,吓死我啦。”

这俩人争吵打闹着向前走去,此时人流已进入高峰,满道上是人,一路是去的,一路是来的。你若是那其中一员,你自己已幸福满满,我觉得你太易满足了。我的朋友,此时你若能站在对岸,你若能站在万福银行的顶楼上,或在横跨两岸的拉杆大桥上来观看这有着十里长虹的S型的河岸,你会觉得他那才是壮观的,恢宏的,忘我的,甚至是永恒的。

第十节王枣再遇恩人,不儿重归大学

那医院里,胖子没事,隔三叉五地往王枣病房跑出跑进。

一天他抱着一堆药给王枣:“主任给我开的药,说吃了有特效的,鬼哟,这几天手是好点,但绝不是吃药这回事,是心里畅快。”

“药能乱吃吗?”有病友异议。

“老弟,这你就不懂啦,中成药可当饭吃,拉肚子时,你去吃中药泻剂都没啥问题的。”

他的话引得大象一堂大笑,王枣笑得更开心,经过几天来的消炎与调养,王枣很快会手术了。

这天胖子又摸了进来与王枣耳语一阵,王枣在身上搜索一阵,俩人出了病房。

在过道里,胖子说:“咱们去一楼交点费吧。”

王枣:“咱帐上还有钱,护士没催交款呀。”

胖子:“是张姐托我帮她的交的。”

王枣:“张姐?……”,王枣什么都明白了。

胖子:“你别管那么多了,这世界上是有好人的。”

王枣:“不,是我骗了她,骗了她的医药费。”王枣蹲在地下,头埋在双臂里。

胖子再去拉她,王枣在“格格”的哭。

胖子强拉着她出了过道。有医生与病人看到了这一幕,他们围了过来。

胖子急得直冒汗。

“怎么啦,你欺负人啦?”

“误会……全是误会。”胖子接不过话来。

“不许耍痞啊!”

这时聪明的王枣,一头立起,一把拉往胖子窜进刚要关门的电梯,那门“嚓”的一声关上了。胖子佩服王枣的机灵,不然今天会出大丑,因为这个事越说越说不清。

张姐给王枣充了五万元到卡上。

王枣:“是你告诉她的?”

胖子:“没事的。”

王枣:“真是对不起她哟。”

胖子:“对于她们来说,是钱多钱少的事,对于你来说是有命无命的事。”

王枣:“你们都是好人。”

胖子:“你也是好人,张姐说你敢于承认,实在是了不起。我也佩服你。”

王枣:“你们才是好人中的好人。”

一直等到王枣做好了手术,这胖子才出院。

不儿踏着轻松的步伐跨进入了她已经工作过五年的大学。出国这一年来,学校有些变化,增添了两座教学楼与一学生公寓。她离开学校时,才开始奠基,现在已靓丽而辉煌。

与几位熟人点头示意了一番,大家都忙,没时间停下步子来寒喧。这不儿上电梯直奔校长室而来。

校长老成持重,与不儿拉了一把手。

“欢迎归来,小模范,有什么打算?”

不儿:“母亲能容纳不听话的游子,就是最昂贵的安慰。”

校长:“不能算不听话来说,你的故事疯传了一阵,记者来学校找你,已找不着了,后不了了之了。但上级还是多次提到了你,这种精神很少人具有的,真的不简单,学校感谢你。喂,就是那个芹芹的父母亲还写来感谢信的,我们已载入校史册上。”

不儿喝着茶。

校长:“你走时,辞职手续不全,当然有人说‘拜金主义’啦,有人说生活作风啦,什么都有。但我们认为功大于过,我们聘用你,职称照旧,怎么样,小姑娘。”

不儿:“感谢母校宽恕逆子。”

校长:“荣誉还是要给的,来过‘道德模范’吧。”

不儿出了校长室,在拐弯处回头时发现一熟悉的身影在过道那头显出,怪事,仅只一闪,那人又退了回去,不见踪影了。

“那不是胡卢吗?错不了。”不儿放慢了脚步。

“他来学校干什么?”不儿停下了脚步。

“他来跟踪监督我的吗?”不儿反过身来。

“他来学校调查我的吗?”不儿重新折转身,下了台阶。

不儿又想起了那张照片来,她认为以上想法都成立。胡卢是个忙碌的侦察员。她快步去教务处报到,领取教学任务。

教务处长姓王,矮胖,深度近视,他完全凭感觉与不儿交谈。

王处长:“教写作去吧。”

不儿:“我还年轻,生活经验不足,教写作有难度。”

王处长:“那就教外国文学吧。”

不儿:“那更要阅历。”

王处长:“多去读吧,还要多写。本人认为不要去操古人的屁股,要有自己的东西。”

不儿:“我拜读过处长的大作。”

王处长:“你是谁?”处长取下眼镜来瞧。

不儿:“……江老师,确切地说是夏老师。”

王处长:“我还以为是请产假回来的席老师呢。你什么时候请产假呀?”

不儿:“嫁不出去的。”

王处长:“嫁不出去?你好红火,去年有好多人来办公室打听你的,可你的信息全部消息。多好的机会失去了。”

不儿:“感谢处长关心了。”

王处长:“喂,很快举行短篇小说比赛了,是我校具体来说就是我出的点子,后来闹大了,全市别的学校也参加进来,再后来市宣部也来凑热闹,全市市民都可参加。主题是‘我爱我的城市’。不瞒你说,老朽也准备参加,你去年出了名,今年再去疯一回。于是老姑娘嫁出去了……不一定,也许适得其反,这世界疯了,专门出反门的事。”处长把眼镜重新架上,但架得很浅,当心掉下来。

不儿不顾处长说这说那,急忙回办公室备课,下周要上讲台了,已生疏一年多了。

不儿在读在写,只要有半点空隙,那胡卢手里的相片在她眼前晃动,那个逃犯是自己吗?或许与自己是什么关系?……这个谜何日才能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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