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学舍开学首日的时光,就这么轻松愉快地结束了。
朱秀收拾书篓挎在肩膀上,哼着小调,同几名还算友好的同窗打招呼后,独自踏上了回家的路。
水口村能成为本乡中心地带,与其优越的地理位置脱不了关系,处在本乡六个村中间,不管去哪个村都不算远。
所以学舍基本没有留宿的学生,每日放课后都各自相约回家。
刚出了水口村,陶家的牛车气势汹汹地从朱秀身边碾过,仿佛宣泄着陶盛胸中的憋屈。
刘达在学堂上当场宣布,朱秀史无前例地成为了本次小测的头名,传统学霸陶盛屈居第二。
当时陶盛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在青白红三色间来回变换。
陶盛当即咬牙切齿提出要看朱秀的答卷,可惜刘达无奈地表示,朱秀的两张卷纸被葛老收藏了,若想看的话,只能去找葛老讨要。
给陶盛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怒气冲冲跑到葛老面前质问,此事...只能作罢。
陶家的牛车碾的路上尘土飞扬,在阳光照耀下,褐黄色的沙尘犹如一层龙卷朝朱秀袭来,吓得他赶紧捂住口鼻,惊慌地跳到土路底下的田埂躲避。
怒视那辆牛车咯吱咯吱的远去,朱秀心中骂骂咧咧。
这种恶劣的行为,就跟后世开车碾过积水时不减速,溅得行人满身一样缺德可恶,活该受到生儿子没菊花的诅咒。
陶兴本想探出头打个招呼,被陶盛一把拽回去,这一幕更是让朱秀心里恶狠狠地多加了一条:生儿子没丁丁。
背着小书篓走在夕阳西下的村道上,坑坑洼洼深一脚浅一脚的糟糕路况,丝毫不影响朱秀的心情再度愉悦起来。
两侧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微风吹拂,弯折了青青麦苗的腰,湛蓝的天空渐渐洒满落日的金黄余晖。
朱秀开始小跑起来,脑袋也开始高速运转。
葛立德如此看重学舍学生的成绩,原因不难猜测,突出乡学舍的教学成果,给竹山县令葛绛的政绩簿上重重地增添一笔。
到了葛家这个层级,最看重的便是权力和名望。
作为葛氏创办的乡学舍,如果能涌现一批科举人才,葛氏少不了一个教化之功,而葛绛,也能在今年的考课中加分不少。
自太宗朝以来,考课制度愈发完善和严格,一年一小考定等第,三年一大考定升降赏罚。
各州县的人才选拔工作,如今已是上升到和户籍人口、田亩耕种情况相齐平的重要程度,州县两府官员对此无比重视。
朱秀心里清楚,从这点上看,他的学业成绩越好,越能受到葛立德的重视。
而葛家这条线,能够直通县令葛绛,朱秀肯定要牢牢抓在手中。
虽然太早进入县学,跟他低调求财的发展计划略有冲突,但这是目前唯一能够帮助周进财脱离陶家的办法。
而周进财又是他致富计划的第一步,不尽快促成此事,周进财有陶家作为掣肘,朱秀心里始终不踏实。
“周进财啊周进财,为了让你挺起腰杆做男人,小爷我可是牺牲大啦!”
朱秀暗暗腹诽,十四岁的年纪考上县学,谈不上神童,但也算天赋异禀才华满腹,关键是他还答应了葛立德要考到前三名......
一想到可能由此引来一些瞩目和不必要的麻烦,朱秀就只觉得头痛隐隐,这完全跟他低调做人,闷声发财,走稳健人生的信条不符嘛!
最担心的是,今年考上县学,明年方翠兰和姐姐们就会期盼着他考上州学,后年岂不是就要参加乡贡选拔,然后直接去神都参加省试......
朱秀猛地停下脚步,张嘴喘息,眼睛睁大,面色泛白,一想到自己正快马加鞭往洛阳那个漩涡中心靠近,他心里就阵阵发凉,浑身冷汗涔涔。
“不行!十年之内,考上州学生员已是到头了,说什么也不能再进一步!等到三十岁左右,李武之争落下帷幕,官场才会真正的平静下来!”
两唐书上,则天本纪所载那些密密麻麻的杀字浮现在朱秀眼前,时刻提醒着他,这可是一个连宰相都朝不保夕,苟存图命的年头。
越往洛阳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漩涡里迈,这个杀字落在他头上的概率就越高!
夭寿啊~~
朱秀暗暗下定决心,等考上县学后,就化身伏地魔,苟在暗处与官场保持距离,安心做生意,就算被方翠兰拿齐眉棍揍一顿,也绝不在考学之路上前进一步......
一颗小石子“咻”地一声飞来,砸到朱秀的后脑勺上,茫然地回身望去,只见道旁一株桑树上,小娘王竹蹲在树叉上掩嘴偷笑。
“你怎么在这?”朱秀摸摸后脑勺,神情恹恹。
王竹一纵轻盈跃下,稳稳落在朱秀身前,拍拍手掌仰头哼道:“这是陶朱村,我不在这还能去哪?”
朱秀眨眼四周瞅瞅,不知不觉已经回到村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