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朱秀还裹着褥子呼呼大睡,遽然间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惊醒,同时伴随着方翠兰那粗大嗓门的叫嚷声。
“砰砰砰~~我儿速速开门!为娘回来啦!”
朱秀睡意瞬间打消,只穿着一身单薄内衫,跳下卧床,趿拉着鞋急急忙忙跑到院中开门。
只见那两道单薄的木板门被砸得震颤不已,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晃动着,连带着两侧土墙都被震落的扑簌簌落土,朱秀仿佛听到了门闩的哭泣声。
似乎是等的急了,朱秀刚伸手去拉门闩,只觉头顶光线一暗,一个人影犹如大鹏展翅般跃过土墙,稳稳地落在朱秀身后。
朱秀一呆,无奈地抱怨道:“娘~您回自己家,能不能老老实实走正门?又不是穿街越巷的飞贼!”
“哈~习惯啦习惯啦!”方翠兰扛着大棍子转过身,随手摘下挑在身后的包袱,走前两步,犹如投掷标枪,单手一抛,就将齐眉棍归入那土坑洞里。
朱秀望了眼那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的土墙,心累般地叹了口气,他搞不懂自家院墙存在的意义在哪里,整个陶朱村,这墙似乎只对他起作用。
方翠兰亲昵地捏了捏朱秀的脸蛋,两眼冒光地伸手道:“赶紧的赶紧的!老王给的肉呢?你搁哪啦?有些日头没沾荤腥,为娘这腹中也是寡的不行!”
朱秀怔怔地眨眼,随手指向堂屋里,“喏~肉放盆子里,面口袋搁墙角...”
方翠兰赶紧冲进去查验一番,眉飞色舞地笑道:“还有半石白面!不错不错,这黑莽子果然是个懂事的!”
朱秀搔搔头,纳闷地道:“娘~您好像知道王叔会给我吃食带回来?”
方翠兰白了他一眼笑道:“为娘怎会不知?让你去老王家凑一顿,不就是给你改善改善伙食,再顺带往家里...嘿嘿~搂点!你别看王戮五那黑货五大三粗,其实心眼细着呢,每次去,他都不会让你空手回来的!只不过以前你小子傻,拉不下脸皮要,明明给你两只鸡,你却只带回来两颗蛋...”
朱秀听得愣愣,猛然醒悟,难怪昨日老娘临走前,一个劲地朝自己使眼色,原来她早就想到了这茬!
不免心中感到忿忿,哀怨地嘟囔道:“娘~孩儿也是要面子的!在人家里又吃又拿,多丢人呐!”
朱秀为自己抱不平,却好像忘了,昨夜两手攥紧肥鸡兔时笑得有多灿烂。
方翠兰不以为意地道:“你小孩子家家的,谁会跟你一般见识?为娘好歹也是乡贡郎的夫人,咱老朱家的主母,总不能伸手去跟自家佃户借食粮吧!”
顿了下,方翠兰双手摁在朱秀肩头,愧意满满地叹道:“儿啊,娘没本事让你过好日子,娘对不住你!家里揭不开锅时,只得让你去老王家混一混。你年纪小,村里人不会说闲话,娘毕竟是个寡妇,又是老朱家的主母,总得为老朱家留下几分颜面。”
朱秀抿抿嘴,小声道:“母亲切莫这样想!孩儿蒙母亲养大成人,已是大恩难报!母亲放心,孩儿能明白母亲一片苦心!将来,孩儿一定能撑起老朱家,再不让母亲这般辛劳!”
“我儿甚是孝顺!为娘心慰呀!”方翠兰感动地狠狠拥抱了一下儿子,眼角细密的鱼尾纹也遮掩不住她心中的欢喜。
“想要撑起老朱家,就好好用功读书,早日考上功名!若这辈子能成为进士郎的娘,我就算死也瞑目了!”方翠兰再度啪啪拍拍朱秀小肩膀,差点没把朱秀拍散架。
朱秀咧嘴揉着肩头,他还想着怎么把昨日王戮五告诉他的消息说出来,这下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娘俩蹲在檐下,各自身前置一个水盆,在那打水洗脸。
只听方翠兰又漫不经心道:“儿啊,老王家这事,你心里也莫要有什么负担。王戮五这黑莽子是个武卒,手里捏着不少人命,不是一般人。当年他一家落难,是你爹救了他们,算起来,还是他们老王家欠咱老朱家人情多一点,吃他家一点肉粮,算不得什么!”
朱秀正搓着脸皮,满脸水渍地扭头讶异道:“娘如何知道王叔是从行伍里退下的?是...爹跟您说的?”
方翠兰摇摇头,哼道:“你爹行事慎重稳妥,他做主的事,娘向来不过问。他既然没说,我也就没问。不过那黑莽子一身悍气,又会一手火候十足的安西刀术,肯定是在陇右那边从过军。当初你爹收留他时,我不放心,便出手试探一二,当时就猜到了他的根脚。这黑厮长相虽凶,心肠倒不错,不是歹人,为娘这才默许你爹跟他交往。否则,但凡有半分祸心,为娘岂能留他到今日?不将他打杀了,也得逐出竹山县去!”
朱秀听得一愣一愣,被老娘的霸气所震得猫躯一颤,赶紧一副好奇宝宝样的问道:“娘和王叔交过手?胜负如何?”
方翠兰眼眸一瞪,轻轻在朱秀脑门拍了下,喝道:“为娘的武艺,我儿还用得着怀疑吗?那黑莽子,岂是我七十二路翻天棍法的对手?”
“母亲威武!”
朱秀十分狗腿子地竖起大拇指称赞,一想到王戮五那尊黑铁塔,在方翠兰大棍子的挞伐威压下瑟瑟发抖,那副有趣的场面差点让他笑出了猪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