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会杀了她吗?”
尚卿然轻点了一下头,“会,一切能够威胁到你和西海的,我都不会让她留着。”
宿白忽然笑了起来,“你是不是一直什么都知道啊?段闽、阿静、阿莲、所有的青衣卫原本都是你的人,是不是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眼里?”
他没有回答,她那里已经得到了答案。
“这个世界上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我不能一一去弥补,但是,我想让霍师姐活下来。”
“你选择保护了对不起你的人。”尚卿然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只要莫玄一活着,她就不会有事情的。”
金汤狱中真正的秘密,现如今只有尚卿然才知道了。她想要开口询问,回想起岩浆之中腾起的凶兽无情吞噬那颗灵魂的一刻,她忽而便问不出了。
东海确然没有再掀起波澜,本本分分的,一点都不像是桀骜的赵山的作风。南海忙着清理门户,也还算中规中矩。
尚卿然也不闲着,一面扩张势力,一面大兴改革。宿白倒是轻松了,她本就是个乡野长大的姑娘,盘算不过那些老家伙的,每日只处理一些琐碎的事情,也算给自己打发打发时间。
尚丞相的威名遍布四海,谁都知道宿白只是一个傀儡皇帝。她不在意,反正原本这帝位就不是她能坐的。
莫玄一的伤势还是没有好全,听闻是赵山派人送回来的时候,在他伤口上加了点毒药,便以此挟持霍清梦。
尚卿然知晓此事,对于这种毒药束手无策,便默许了霍清梦和东海的往来。只不过,莫玄一在家养伤,以她的身份确然不能带给东海什么消息。
除此之外,西海之内又被抓了许多人。
宿白知晓,却束手无策,权当自己不曾听闻此事。每每噩梦萦绕之时,便会在城墙之上吟唱安魂曲,以慰告那些冤屈的灵魂。
相安无事,四百年悠然划过。
殷瞬伤心欲绝,隐居深山了。而殷楼,传位殷子休,带着几名近亲侍卫去了世间各处游荡,逍遥快活去了。
宿白思来想去,把极渊上的宝珠取下,又嵌上了旁的珠子。送给了殷子休当贺礼,反正这东西她也握不住的。
“陛下,陛下。”
“嘛呢?”宿白被吓得一激灵,手中的火焰断了,炼丹炉悬在半空,不住的晃动。最后发出一声巨响,黑烟腾起,一下落到地上,发出咣当的一声脆响。
她回过头,冷冷的瞥一眼不知所措的阿静,“三天啊,我整了三天。你最好有点什么重要的事情,否则我头给你打歪?”
“是……丞相夫人,她今早呕血,忽然人就倒地不起了。”
“别吧,前儿还一起看戏呢。”语罢,她腾起身子,因为腿麻了,带着些许怪异的姿势向着门口走去。阿静看着她脸上有些些许乌黑的,拿出手绢替她擦拭,她拿过随手抹了几下便走了。
一路上阿莲同她说,文虞本就身子不好,私底下找过医师,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为了不让尚卿然担忧,一直瞒着,只是没想到,忽然就这般了。
一连到了尚府,先看见的却是疯癫的尚拟安,衣衫不整,手里拿着一个破纸鸢在院子里狂奔,俨然一个小孩子的模样。
“让人把他带去别的地方。”宿白冷瞥了他一眼,个老没良心的,自己媳妇儿都那样了还不知道收敛些。
随即进了门,尚卿然候在文虞的床畔,她躺在床上,似乎忽然之间就老了许多。满头银发散乱,面容憔悴,嘴里说这些听不懂的话。
医师跪在地上,不敢搭话。
宿白凑到近前,为她诊脉,许久才放开手,将她的手放回被子中捂好。回过头看了一眼诚惶诚恐的医师,也清楚了他们为何这样一副样子。
尚卿然没有说话,只愣愣的看着她。
房里坐满了人,包括宿白,没有一个能够帮上什么忙。她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和她一起出去。免得在这里围着,惹得尚卿然心烦。
刚一出门,她低声对着阿莲道:“尚夫人撑不到明日了,我给你一张药方,你即刻替我抓药,让夫人最后一段时间不要有痛苦吧。”
即刻有人送上纸笔,和其余的医师查看无虞后,阿莲拿着药方飞奔离去。
宿白站在门前,这里静得出奇。
门前的冰莹兰已经开了,淡紫色的小花绽放着令人心情愉悦的幽香,在此刻悲伤的境地,却又心痛的感觉放得更大。
“阿白。”门开了,尚卿然侧过身子,“能进来一下吗?”
宿白没有犹豫,钻进了房里,门一下关上了。视线暗淡了下来,每一个角落的黑暗都散发着死亡和孤独的气味。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已经红了,“阿白,我不相信他们。你老实告诉我,我母亲怎么样了。”
偏偏这个消息是由她来说的。
“夫人她……”
“卿然……卿然!你过来……”文虞重重的拍打着床铺,用尽力气呼喊。
二人冲到了床畔,尚卿然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母亲我在这里呢,母亲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
她摆了摆手,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我这一辈子都不喜欢给人添麻烦,到最后却要你和陛下这样担心。”
“您身体不舒服,为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
“卿然,我从小便对你说过,人这一生,潇洒恣意的活着最好。自从你修道回来之后,我就很少见你笑过了。你要快乐一点。”
“我会的……”
“卿然!”文虞似乎因为疼痛,张大了眼睛,手紧紧的抓着被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我葬在西海的边境,我要守着这里,千秋百代。”
语罢,手松开了,整个人紧绷的肌肉全都松懈,躺在床上,一切生命的气息在这短暂的一瞬间,消失无踪。房间静默了下来,就连烛火的光芒都微弱了些。
尚卿然眼眶里的眼泪再也收不住,如开闸的洪水般涌出,眼眶泛红。
宿白全然能够他此刻的心境,这世间唯一爱他的亲人,忽而离去。迷雾之中,再也没有人为他掌灯照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