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无常，悲喜交加。

宿白从见到宿微的喜，落入了他可能是虚幻的悲，又因为赫连若愚一席话，大喜过望。

他说：“既然你的身体里没有残留陛下的力量，只能说明你借用的那部分力量回归于陛下，或许，陛下以另一种方式仍旧活在世界上。”

只要有灵气的运转，就存在生命和灵魂。如此这般，即便宿微肉体已经腐朽，灵魂沉寂，他也一定以某种方式存活。

如果宿微还存在，只要想方设法让他活过来，四海的局面都不至于这般被动。

宿白已然明了，即使荣登帝位，她也不过是一个傀儡皇帝。拿着没有实权的令牌，仍旧需要处处担忧。

“愚兄，龙族消陨后，灵气和魂魄回散于天地之间。有没有可能，其实只是这部分灵气回到了世界万千？”莫玄一一开口，定然是要浇人冷水的。

燃气的一点希望的火苗也在那一刻熄灭。宿微的残魂也曾说过，他已经消亡，日后所见的山川草木都是他在注视着她。

不管缘由是什么都值得查探清楚。此后宿白便扎根于书阁之中，从众多古籍之中寻找一星半点的线索。

一连半月，望月宫一切打点妥当。直到迁宫之前，整个书阁的古书她都匆匆看过几眼，只不过一直没有得到她想要的。

望月宫是从前宿微的亲弟弟宿然的宫殿，气势磅礴，金碧辉煌。龙族喜好金银，宫中堆满了他从各处搜罗来的财宝。

只不过现在全都被一扫而光，只剩下残破的宫墙。里面的财物都被尚氏利用建设西海，使得贫瘠偏僻的西海几千年之间迅速的富强。

因为荒废了许久，也只不过经过了简单的打理修葺。地上的石砖新旧不一，石壁上偶尔可见细微的裂缝……

宿白踏进寝殿，瓷瓶纱幔，桌椅床榻都是最好的她未曾亲眼见过原本的气势辉煌，也不知道衰落时的残败，只是仍旧能够从流动的风中问道一股岁月的苍凉气息。

好在望月宫中不似龙宫，沉浸在血腥气之中。昔年宿然得知东海生变，当即带着驻扎西海的军队前往西海，只不过，一切都是徒劳。

她望着墙上的壁画，都是史书上龙族的光辉事迹。

尚卿然站在门口，望着她的背影。打点的侍女走过，想要向她行礼被他制止，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唯有被风吹起的衣袂和发丝是流动的。

许久，宿白才回过神。回首正见他，好像隔了许多年。“你来了。”

尚卿然恭恭敬敬的行礼，头贴着冰凉的地砖，“罪臣尚卿然见过陛下。”

宿白提着拽地的裙摆坐到了案几前，一面遣退了其余的侍女。当寝殿的大门被合上的一刻，视线瞬间暗淡了下来，“好久不见啊。”

“臣日夜不安，唯恐陛下责怪，故而迟迟未觐见，还请陛下恕罪。”

这话说的好陌生啊。她深吸了一口气，有的事情的确该问清楚了，“尚卿然，我师傅是否命丧你手。”

尚卿然解下腰间的剑箫，双手举过头顶，“确为臣所杀，陛下想要如何处罚，臣都甘愿领受。”

“真的是你啊。”她忽然觉得呼吸有些艰难，胸口隐隐有些作痛。双手作拳，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心痛。深吸了一口气，快速的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行至他面前，夺过剑箫对准了他的眉心，手忍不住的颤抖。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臣心中所想都只想护你周全。”

她握紧了剑，又扔到了地上。

“当年你初次灵解，相克属性共存。我去寻找师尊求解，便知道了你的身份。”尚卿然抬起了头，没有再讲述下去。

其实说到这里，宿白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只不过，她如何也不敢相信那个为他倾了半辈子宝贝的老财迷，为她几夜不休不眠的师尊其实从头到尾都别有用心。

“所以，他们是谁的人？霍少阜的？”

“他们不算是谁的人。掌握着天一门，他们不需要为谁颔首臣服。他们想要的只是一个新的四海的局面，不管这个局面是由谁来掌控。”

“那你为何不提早告知我？”

尚卿然沉默在了原地，许久才开口，“未与师姐也是在这种保护之下。”

是啊，宿白记起来了，当初知道了李义卓别有用心，他们都选择了沉默。自以为是的是为了对方好，谁又想一直生活在谎言之中呢？

尤其是这谎言终有一日回被拆穿。

“事关紧要，臣封闭了西海一切消息，故而不敢轻易回复。陛下要责罚，臣都甘愿领受。”语罢，他低下了头。

此时此刻，她又有何种理由责怪他呢？

“尚卿然，此事就此了结。日后不要再欺瞒我了，好吗？”

他抬起头看着她，微微勾起了嘴角，“臣遵旨。”

宿白缓缓的挪动步子，回到了案几前坐下，脸上的惊恐之情半分未消减。

尚卿然自觉的坐到了一旁的椅子，被宽恕后整个人的阴影似乎都抹除了，眼里仍旧紧紧盯着她，“这么久不见，我还以为你会有很多事情想要问我呢。”

她回过神来，目前而言他是知道内情最多的人，的确是有很多该问的。只不过，忽然却不知道先问什么了。

他率先提起了已故的尚劫，“阿白，你应该知道我先祖的身份了吧。”

宿白点了点头，不死不灭的人鱼族海目。

“海目的躯体不会腐朽，灵魂不会寂灭。献祭同族，便可修练神功。他在天见崩逝时，跟随他的棺椁一同进入陵寝。只是，阿白心中可有疑惑，为何先祖苏醒后要借用尚拟忱的身份，又为何前不久忽然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