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送了多少给大将军?”
“把那铁矿挖出来再得炼成了铁,还没来得及,我家大人说等水灾过了再送给大将军一个惊喜。”师爷一一答复。
谢珩彻底明白了他会转过身来,此刻他既愤怒又痛心同时又迷惘。他愤怒杜立焯竟敢贪赃枉法,痛心当年那个如此抱负的青年居然变得如此趋炎附势,迷惘自己究竟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来人,把他带下去好生看管。”谢珩下令把师爷收押起来。
这时另一名随从又把白天那名农夫请了过来。
“这位兄弟,能不能告诉我虞县的水灾情况?”谢珩想进一步了解虞县近来发生的事情。
农夫叹了口气说到:“这位大人你有所不知啊,虞县百姓也深受水灾之苦,很多人因为没有足够的食物都想逃走,可是那杜县令对我们也是不闻不问,强迫我们去修堤坝,你说饭都吃不饱那还有力气,好嘛,他索性就把城里所有的粮食都收缴起来,由衙门掌控,凡事去修堤坝的才有碗吃的,所以大家没办法就只好去修河堤了。”那农夫索性也豁出去了,和盘托出。
“没有粮食,那些妇孺小孩岂不是会活活饿死吗?”谢珩问。
“所以啊,很多有爹妈、老婆、孩子的人只好多干点活把挣来的口粮留给家人,还好我无父无母无妻无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农夫无奈的说到。
第二天,大雨依然在下,杜立焯刚刚起床下人就送来了名帖和字条。杜立焯看过以后大惊失色赶紧出门。
来到堤坝上,杜立焯看见一个白发老人独自站在那里。杜立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走上前去行礼:“下官见过太傅大人。”
谢珩缓缓转过身来,昨日一夜未眠的他今天看起来苍老了几分,看着眼前这位昔日的得意门生,谢珩感到百感交集。
“你我之间不必拘礼。”
“太傅大人为何不事先告知学生,也好让学生有所准备,这里雨水太盛,太傅大人还是随学生回府吧。”杜立焯想邀请谢珩回县衙。
“从什么时候起,你管我叫太傅大人而不是称我为老师了。”谢珩的语气甚是冷漠。
杜立焯露出尴尬的笑容:“那是学生过去不知礼数,还望太傅……不,老师莫见怪。”
“难道是因为自己做了太多伤天害理,败品失德之事所以觉得不配当老夫的学生了?还是有了靠山想要撇清与老夫的关系?”谢珩的言语里满是嘲讽。
杜立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变得冷漠:“老师这话从何说起,学生不明白。”
“不明白?你贪污修缮河堤的银两,私开铁矿,贿赂黑瑞杰,横征暴敛这些累累罪行,你,还不明白吗!”谢珩突然怒吼,全身都在颤抖。
“老师,你打算怎么办呢?是到皇上那里参我一本吗?”杜立焯好像并不在乎被谢珩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立焯,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谢珩无比难受。
“为什么?这句话难道不应该问老师吗?我杜立焯两袖清风进忠为民,结果呢,比我无能的升官了,只会贪钱的都发财了,全把我狠狠地踩在脚下,到头来我也什么呢,还是个低品级的小县令。为什么?老师你说过你提拔我会被人戳脊梁骨,说任人唯亲我依旧坐不稳,要我耐心等待总有一天会有机会的。我就这么在这个破地方等啊等,终于机会来了,大将军到我这里造访。他就那么提了一句,我就知道他想要那铁矿,所以我帮他把那铁矿弄过来,他答应我让我离开这里回到京城,还会让我成为兵部侍郎。”杜立焯越说越得意忘形:“老师,学生不正是遵循了您的教诲吗?”
谢珩看着眼前这个被利益蒙蔽,权势熏心的学生,他知道已经无法让他悬崖勒马了。
“我今日一个人来见你,不是为了听你这些言之凿凿的妄语,你自首吧,向皇上请罪,还能保住你家人的性命,这也是你我师生间最后一点的情谊了。”谢珩最后还是想给杜立焯一个机会,留有余地。
“情谊?倘若老师真的对我还有情谊,就应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杜立焯根本没有半点悔改之意。
“既然你已经无可救药,就当我你我今日未曾见过。”谢珩觉得杜立焯已不值得自己再多费口舌准备离开。
“天雨路滑,老师年事已高,不应该独自一人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杜立焯低下头,声音冷漠。
“我一个人来是为了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不过看来你已经不需要了。”谢珩以为那是杜立焯最后善意的关切,但谢珩已经大失所望,只是停下脚步却再没有回头。
话音刚落,杜立焯就像一条凶狠的恶狗一下子扑了上去,从背后一把把谢珩推了下去,谢珩掉进汹涌的洪水里,杜立焯眼看着谢珩伸出的手瞬间被漩涡卷入到河里直至消失不见了。
杜立焯确定谢珩被洪水冲走后,他就赶快逃跑了。
谢珩意外身亡的消息传回了长安,皇帝龙颜大怒。
“太傅乃我大周三朝元老,一生为国鞠躬尽瘁,居然不得善终,告诉朕那些人都是不是白拿朝廷的俸禄的废物!废物!”宇文昊在书房将案前所有的奏折都掀到了地上。
站在一旁的项楚尧没有作声,皇帝稍微平息了一些情绪,才想起前来求见的项楚尧:“项卿,你今日求见所为何事啊。”
项楚尧掏出一本奏折:“回陛下,臣今日前来正是为了谢太傅的事。”
宇文昊从李满手里接过奏折,看了一会儿他抬起头问:“这上面所说的可是真的?”
项楚尧跪在地上郑重说:“如有半句虚言,臣甘愿受罚!”
第二天上朝,宇文昊就和众大臣在商议为谢珩举行葬礼的事宜。
“皇上,臣以为应当为太傅大人举行国葬,太傅为我大周的肱骨之臣,如今又为公家殉职,于情于理都应该以国葬之礼相待。”黑瑞杰为谢珩发声,想表现自己捞个好名声,其他人也开始附和,正当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项楚尧突然站了出来。
“皇上,臣以为比起一个风光虚华的葬礼,太傅更想看到害死他的凶手伏法。”项楚尧语出惊人,所有人都停下讨论看着他。
“项御史何出此言,太傅是意外跌落到水里的,这是虞县县官杜立焯上报的,杜立焯是太傅大人的门生,岂会有错。”黑瑞杰不解这个项楚尧怎么老是出来和自己作对。
“项御史,那你说凶手是谁?”皇帝继续问项楚尧。
“害死太傅大人的凶手,乃是一座铁矿!”项楚尧此话一出,所有人更是一头雾水,黑瑞杰也懵了不知此因从何而起,怎么又扯到铁矿上了。
“皇上,太傅大人在定县时获知定县灾情惨重因为上游虞县的堤坝决堤导致,所以在前往虞县调查时发现虞县县令杜立焯,为贿赂大将军黑瑞杰,将朝廷修缮堤坝的银两拿去私自开发铁矿和炼铁,为的就是进献给大将军黑瑞杰制造兵器!”项楚尧怒目而视,浑然不顾了。
“皇上,这完全是污蔑,这些都是项楚尧捏造的!”黑瑞杰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陷入这突如其来的指控。
“皇上,臣请求上传两位证人。”
“叫上来!”
黑瑞杰回头一看,居然是司马拓尘带人亲自押解两名证人上场。
“告诉大家,你们是什么人?”宇文昊隐现在冕旒后的双目犀利,他似乎对这二人的身份已然知晓,可是下面的人看不见。
“回皇上,小的是虞县县衙的师爷。”
“草民是在虞县修堤坝的。”
“你们告诉皇上和众位大人,虞县堤坝为何坍塌?”二位在项楚尧的询问下,将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
所有人都因这两个人所言之事震惊不已,私开铁矿可是滔天大罪呀。
“皇上,要不是太傅大人在出事前就派人将证人护送回京,还详细记录下了案情,不然到现在我们还蒙在鼓里。而太傅大人独自去见杜立焯想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料却发生了所谓的‘意外’。”项楚尧再次进言,原来谢珩一开始就让人把证据带了回来交给项楚尧。
“回皇上,经过大理寺的审讯,基本核实谢太傅所说属实。”司马拓尘也进一步做实了项楚尧的话。
“黑瑞杰,你可还有话说?”皇帝的目光像一把利刃看着黑瑞杰。
“皇上,臣冤枉,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什么铁矿,这些……这些都是杜立焯自己一人的主意,当初臣在虞县不过停留了十日,那杜立焯是谢珩的学生,说不定是他们联合起来想要污蔑我”,黑瑞杰指着那师爷说“刚刚这师爷不也说了吗,这铁矿从未经过我的手,这些都是杜立焯干的!”
“是啊皇上,安定侯也是受害者呀!”有些人也在为黑瑞杰辩解。
项楚尧皱了皱眉头,的确黑瑞杰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过这铁矿,也没有证据显示这是他的授意。
“好了!这件事朕已经有了决断,杜立焯贪赃枉法,以下犯上谋害朝廷命官,罪大恶极,罪无可恕。着大理寺即刻将杜立焯押解进京,处裂刑,诛三族,其他相关人等按律处罚。”宇文昊停下来,别有深意的望着黑瑞杰:“至于安定侯,虽然没有收受贿赂,但这件事终究因你而起,为了堵住这天下悠悠之口,大将军的位子你就交出来吧。来人,即日褫夺黑瑞杰大将军职位,收回官印、佩剑,安定侯你就待在府里静思己过吧。”听到判决黑瑞杰也无力辩驳了。
“这谢珩的葬礼就按照今日商讨的国葬之礼来举行吧,交由礼部来办。”宇文昊到底是批准了谢珩的葬礼规格。
皇帝虽然没有过分责罚黑瑞杰,可是收回了他的兵权,这倒是项楚尧没预料到的。本想查下去可以一举扳倒黑瑞杰,但皇帝好像没有要查下去的意思,就立刻结案了。
下了朝项楚尧看着这若大的朝堂,冷清肃穆又空无一人,项楚尧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位老师和知己,大周也失去了两名忠臣良将。
“国公,太傅,楚尧无能,一未洗刷镇国公府冤屈,二不能将害死太傅的真正凶手绳之以法,楚尧羞愤!”项楚尧低下头。
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滴在地板上,既悼念故人,又为大周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