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前最艰难那年,要不是你爸给了我爸两斗米,我哪里能活下来?”王兴龙勃然,“我家国华结婚还早,暂时不急着用钱,你快拿去,不要让我发火。”
“好,王爷爷,我们拿了。”陈笃连忙拿过信封,清点起来,“爸,给王爷爷写个借条,五千元!”
“老书记,这钱明年保证还您。”陈大康一边写,一边偷偷抹泪。
这是陈笃两辈子第二次见他流泪,第一次是前世出狱后给妻子上坟时。
陈笃问道:“王爷爷,国华叔在农机厂做得还好吧?”
王兴龙叹了口气:“是我没用,安排不了什么好工作,不过能当个合同工,也总比在家务农强吧。”
王国华是王兴龙的独子,87年从老山前线退伍回来,当时镇上企业都不景气,一时之间也安排不了好工作,最后只能进了农机厂做最苦最累的翻砂工,而且还只是合同工身份,没有编制。
“王爷爷,要不您问下国华叔,愿不愿意来我家厂里上班,身份当然还是合同工,可工资绝对会高一些。”
农机厂明年就会破产,王国华随后跑去南方打工,然后很快死于一次见义勇为,那一次他一个人赤手空拳面对十几个持刀歹徒,干翻了八个,全部终生残废。
这样一个大写的人,陈笃上辈子无能为力,这辈子要定了!
王兴龙掷地有声:“这事不用问,我替他做主了,跟着你们父子吃饭,绝不会挨饿!不过话我可说在前头,重活累活一定多给他干,可别惯着他!”
送走王兴龙不久,于金凤抱着陈可黛回来了,眉眼间带着笑意。
“妈,有什么高兴事,说来听听。”
于金凤欲言又止,陈可黛先做了叛徒:“妈妈去给舅舅打电话的。”
于金凤也不藏着掖着了,大方说:“我刚才去村委会打电话给祥龙了,他明天给我们汇一万块。”
于祥龙是于金凤唯一的弟弟,家在太湖洞庭西山,农民,而且是山里的农民,条件一直都很艰苦。
陈大康父子对视一眼,陈笃问:“舅舅有这么多钱了?”
于金凤骄傲地笑道:“他今年跟着别人卖水果,租了生产队里的机帆船,把山里的枇杷杨梅运到姑苏城里卖,不到半年,赚了一万多呢。”
陈笃点点头,前世母亲重病,舅舅不仅送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钱来,回去后还想卖掉分到的山林地,以及刚造好的房子,当时刚嫁过来的舅妈以死相逼,才勉强阻止了他。
母亲病逝后,这件事在夫妻二人心里种下了一根刺,随后在不远的将来发作出来,深深伤害了彼此。
陈大康犹豫道:“祥龙也二十一了,应该建房娶老婆了,要不,这个钱还是不要他拿出来吧。”
“陈大康,你可以问你兄弟借钱,我就不能问我兄弟借钱?”于金凤瞪着他,“还是说,你眼里就不把我当你们老陈家的人?”
陈笃起身凛然正气道:“爸,妈,道义上我支持你们捍卫家庭主权的行为,但是我坚守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绝不干涉你们内政。”
于金凤噗呲一声笑了,陈可黛紧张的小脸松弛下来,陈大康走过去,从妻子手里抱过女儿,在半空中旋转起来。
屋子里很快都是咯咯的笑声。
啪嗒一声,昏黄的灯光亮起,几个人影围坐在桌子边,笑着说着,用着人世间很多人不曾特别在意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