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茶后闲来无事,老道士本打算叫上魏徴徐茂公帮杨谅看看身体,能否再调养调养。不过既然时候还早,两人还没起床,老道士便拉着杨谅非要手谈几局。
因为隋朝以前的围棋都是十七道,即棋盘上横竖纵横各十七条线,而隋朝以后的棋盘变换规则为横竖十九道。分棋盘天下为三百六十一。从前朝开始,弈棋之风大盛,所以从前的五皇子杨谅也总是闲来无事与张正随按新旧规则各下上几盘围棋。事实上,从前五皇子来山上除了上上香问问道,在山顶晋祠后面的书房处理点事物,唯一的娱乐活动也就是和这张老道士杀上几盘了。
杨谅没有拒绝。前世的李景望虽说不是什么围棋国手,但对下棋这一方面还是颇有兴趣。毕竟年纪大了,对新时兴的网络和游戏没有那么大的需求,电视上的节目除了新闻也越来越没有意思。平日里下下围棋象棋,盘盘手串也就是算是娱乐了。
从前的杨谅棋力比之张正随相差甚远,对弈起来绝对是输多胜少。这老道士闲在山上,相当多的一部分时间可都消耗在了围棋一道上。从之前的十七道乃至后来的十九道,至少和杨谅相比都有着较深的钻研。刚开始张老道士还戏谑杨谅,自己执白饶杨谅几子。本想在棋盘上找回一点刚刚在后院落下的面子,结果这一局下来却是打的老道士苦不堪言。虽然现在的围棋规则与后世略有不同,但在消化了杨谅本身的记忆以后,杨谅很快就把那饶的几枚优势给很好的利用了起来。
起初老道士还只是略微有些惊讶,觉察出杨谅棋力的渐长,放在从前,无论多大的优势他都无法保留下来,一心只是钻头不顾尾的去试图拓展优势壮大自己的气,不知不觉就被自己断了他的整条脉络。可现如今这杨谅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往日的弱点所在,在不断壮大自己地盘的同时,一记回马枪杀了老道士个措手不及,本以为自己冲破了杨谅布下的迷魂阵,刚喘口气却发现自己是落入了杨谅另布下的虎口。一时不慎,满盘皆输。
张老道士一脸懊悔骂道:“臭小子,你这次下山可真是没少长进啊!还一言不发的来坑我老人家饶你几子儿,可真真气死道爷个无量天尊的人了!不行不行,再来过再来过,这次贫道可不让着你了!”
杨谅嘿嘿一笑,心说这老家伙还真跟前世公园一起下棋的那些老头一样,输了就耍赖,哪还有个屁的神仙姿态。心念一动,杨谅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来,于是笑嘻嘻的回嘴道:“老家伙你不可知羞了啊!明明刚才是你上赶着说要饶我几子,我不同意都不好意思赢你来着,这回又开始耍赖。也罢!看本王这次杀你个心服口服!不过这次你要还是输了,你可得给我再好好看看你之前说的那个残棋哈。”说到最后,惫懒之色溢于言表。
张正随闻听此言胡子都气的撅了起来:“小王八蛋你还真以为你下的过你道爷?刚才只不过是一时失误而已!还惦记上那盘棋了,你就算赢了老道我你也破不了那局棋,那根本就是死局!”
杨谅笑笑,不再言语。但眼神分明是一副我不屑和你这臭棋篓子下的样子。这幅作态放在张老道士眼中明显是更为得寸进尺的挑战。明知道他是在故意气自己,可一想到刚刚一时不查败在他的手就更是憋屈。与人相争论,最气人的便是如此了,也不据理力争,就是得理不饶人的摆出一副“我就笑笑不说话”的高深莫测样子,认修养多好的人见了也要肝火上涌直骂娘。
张老道士这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几十年的静气功夫都修去了九霄云外,张嘴到:“小王八蛋少废话,快快执棋,我若输了那棋让你观上一眼便是,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看你这幅小人得志的样子贫道就来气,真特么想抽你!”
杨谅在一旁哈哈大笑,给一个数十年好修养的老道士气的张口小王八蛋闭口小王八蛋,虽然是自己挨着骂,却感觉那股成就感不亚于扒墙角听别人半夜偷偷夸自己来的痛快。
这次双方再来过对弈,张老道士没有刻意托大。因为上一次饶子饶输了的缘故,这回张正随执白先行,杨谅执黑随后。本以为不再大意以后,即使杨谅这小子水平提升自己也可以轻松取胜,却不想又是被杨谅给打的头皮发麻。
虽然张老道士执白先行,可这混账王爷不知搞了个什么名堂,走的完全不是约定俗成的起手式,出了定式不要紧,自己的先手棋完全没有能抢占先手,反倒是杨谅每走一步自己就要跟着应上去围追堵截。先手尽失,张正随暗暗叫苦不迭。看的出来,虽然这小子的棋风成熟稳重了许多,但进步提升也是相当有限的。自己这次举步维艰就难在了这一手不知什么路数的怪异棋法上,然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毕竟围棋本身是没有“定式”的,所谓的“定式”也只不过是万千前辈经过多次对弈实践,对于角上着子,逐渐形成的一些被公认比较妥善的程式,即通常所说的“起手式”。这个东西并非是围棋的死规则,可谁会去违反这个“规则”呢。此时此刻,这张老道士就仿佛吃了苍蝇在嘴里一样难受。
无奈,张正随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凭着多年浸淫棋盘锻炼出来的毒辣眼光,一点一点努力腾挪回布局所在。而杨谅心中吃惊也不比张老道士小上多少,自己占着如此之大的先机又占着出其不意,居然也没能一举冲溃这老道士的布局。老道士连消带打,挡顶爬冲,居然没让自己占去太多的便宜,不仅如此,老道士还试图稳住阵脚反守为攻。心中不由得暗暗赞叹,这老姜可着实是辣的可以,放在前世也不知道能评个围棋几段。
这一局二人下的分外胶着,直至正午当头两人才缓缓收官落子。终究最后还是杨谅占的便宜多了那么一点,张老道士虽是一肚子憋气,却又无可奈何,心下暗道,或许这棋盘不是一十九道自己的胜算可能还会更大一点。但转念又是一想,这可就是自己强词夺理了,输赢乃常事,杨谅虽说是棋行险招,但毕竟也是堂堂正正凭实力赢了自己,自己输在了见识短浅,却是怨不得别人。如果总是计较这一时之得失,甚至为得失去找理由和借口,自己还修什么道,养什么心?念及此处,老道这才提气在体内平复一下心情,恢复了常态。
“德章啊,你这又是哪里学来的无理手,不走那康庄正路反走这险棋,可着实是打了老道个措手不及啊!”张老道士捋着自己的长长白髯感叹道。杨谅挥手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这位又一副世外高人模样的老道,说道:“我还能什么都从别人那偷师吗,就不能是本王自己想出来的?”却是心里暗暗叫苦,这身体可太虚弱了,只是稍稍费神费力了一点,就累成这个样子。
老道士本来颇有些不置可否,不过看了一眼杨谅的脸色,明白过来这是大病未愈的缘故。想起来前不久这位汉王殿下亲自率兵和东突厥大战了一场,说不定那时候的短兵相接给汉王的行兵风格带来些许改变也说不准。棋盘如战场,兵行险着与棋行险招也并非那么不可相提并论。暗叹这孩子也是受了苦了。
杨谅还准备多挖苦几句老道士,以来掩盖自己这棋的下法确确实实是偷师自别人的心虚。却不想这牛鼻子老道转身回房取出了一包不知是什么物什放在杨谅面前的桌子上,自己却径直盘膝坐到杨谅身旁,拎起了杨谅的一只手腕放在自己膝盖上闭目号起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