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落荆棘亲手把自己父亲的遗体送回母亲身边。子弹刺穿了他的胸膛,心脏如气球般碎成两半。
落太太的双腿好似长在了泥土里,挪不动半步。身影落寞孤寂,趴在落先生的棺木前,仿佛他还活着似的,轻轻低语:“我等了你两天,终于把你等回来了。”
寒风美人最令人动容的一幕,莫过于泪中含笑。明明心中凄苦冷翳如被冰川包围,却只为心爱之人展露最美的笑颜。
一阵风扫过来,眼睛进了沙子。落荆棘揉着眼睛,手却湿漉漉的,越揉越重。手撑在石头堆叠的半人高围墙上,身体一直在抖。玫瑰走过去抱住他,手背上下拍抚着。两个孩子在肚子里翻滚,似乎是感受到了父亲的异样。此时无声胜有声。
落先生死前要求土葬,遵照他的遗愿,落荆棘暂时把他的墓地定在虎头山的山顶。这里视野极佳钟灵毓秀,目之所及之处皆是山河湖海,一览无余。
落先生的头七过后,周慕来的电报来了。信上的内容似乎很紧急,落荆棘看完后一直眉头紧锁,随后喊来莫愁、力身正和卜影斜,四个人在房间里一直商量到天黑。
待他们再出来时,玫瑰和冬荷把该准备的东西打包好放在他们的马上,落荆棘心有侧动,捋了捋她的发梢:“抱歉,不能陪你们了。”
玫瑰体谅一笑,替他整理衣服,又把大衣给他穿上:“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可你不能让我等不到你,知道吗?”
落荆棘什么都没说,用生平最重的力道抱紧了她:“等我。”
等我接你回家。
余光看着落太太的房门,沉思良久:“娘,训文要走了,您保重身体,玫瑰还有几个孩子都需要你。”
跪地,郑重磕了三个响头。
四个人骑着马,哒哒哒,身影逐渐消失于夜幕中。冬荷依依不舍,强忍的泪还是哗啦啦往下掉。
玫瑰:“拿去吧。”
冬荷哽咽:“拿什么?”
“肩膀借你靠。”
“”
冬荷擦干眼泪,“才不要。”
玫瑰道:“这可是你说的,等下不许跟我借。”
“我不要借,我直接抢。”
说完就直接扑到她怀里嚎啕大哭:“我不想让他离开我,可他又不得不离开。我承认我小气嘴毒脾气又大,可只要一看到他,我什么情绪都没了,我只想抱着他。”
玫瑰听她挖心扯肝般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最后总结:“你心里有他,所以才会喜怒哀乐不由己。”
“呜呜呜呜呜,那我这样好还是不好?”
玫瑰给她擦眼泪:“好不好无所谓,重要的是你开心。别哭了,伤眼睛。”
发泄完,觉得流泪太丢脸,开始推卸责任:“都怪肚子里这团东西,让我的情绪波动太大。宋玫瑰你干嘛不说话?难道你在我这个时期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情绪吗?不许骗我。”
玫瑰把她引进门:“差不多行了,他还只是个孩子。你一个即将为人母的女子,何必跟一个小人计较呢,对不对?”
“说是这样说没错啦。”
可是孩子等同于小人?
“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的孩子呢?”
“你都说是感觉,感觉就是错觉,不要信它。”
走着走着,两人突然停下。落太太手里端着两碗面,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站在冷风中很舒服?再不来面就坨了,喂猪吃。”
公公过世的这几天,婆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意志消沉滴米不进,要不是有朝阳在,估计她连水都不会喝。
三个女人站在夜色中,你看我我看你,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却不由自主扑哧笑出了声。
玫瑰的脑海中堪堪冒出相依为命四个字,冬荷就说:“我们像不像相依为命的难姐难妹?”
落太太抬手敲她脑门:“什么难姐难妹,懂不懂得尊老爱幼?”
玫瑰笑:“婆婆,在冬荷心里,你可不就是她的姐姐吗?”
落太太:“得了吧,我才没有个这么闹腾的妹妹。”
冬荷:“喂喂喂,你到底懂不懂啊,我这是想缩短我们之间的年龄鸿沟,把你美化得年轻一些。”
“打住,我不用跟你缩短年龄差距也可以很年轻。”
“你这个”
玫瑰摇摇头,这俩人一不吵架就嘴痒。尤其是冬荷,没事情做就脑袋疼,把脉也察觉不出什么,一吵架就像个打斗的公鸡,精神奕奕。
九个多月的时候,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傅掌柜为之前落荆棘救了女儿傅沛的事情前来道谢。
不提起这件事还好,他一说,公公遗体被送回来的那日渐次浮现在玫瑰眼前。她现在的身体已经很不方便了,每日躺在房间里静养。接客的又是落太太,不放心之下,便让冬荷帮忙打听外头的情况。
哒哒哒!
穗穗的小步子跑得比大人的还快:“人,坏,来,气”
才刚说完,帘子就被人掀开,傅沛脸上还挂着眼泪,可神情却没有半点的哀伤:“玫瑰姐姐,很冒昧过来打扰你。可这件事我要是不说,我就觉得很对不起你。”
落太太揪住她的手腕,强行往外拽:“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傅掌柜仗着自己力气大,拽开落太太对傅沛的桎梏:“有话就好好说,别逼我动手打女人!”
冬荷哼笑:“你们父女俩沆瀣一气过来欺负我们这几个孤儿寡母,还真当我们没有人撑腰吗?”
邻居听到动静,早早的就跑过来几个人:“冬荷,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就尽管开口。”
傅掌柜的名声早已是臭名昭著,还有他养出来的这个女儿,也不知什么时候跟欢乐楼里的人勾搭上,有染的男子更是多不胜数,秦边就是其中之一,事发后,清白全毁,被唾弃了好久才勉强收了收心。后来强迫柳大休妻娶她,就因为柳大长得俊秀还有几分才华。柳大的妻子常年卧病在床,医药费花得跟流水似的。柳大为了救她,这才做了负心人。秦边在街上遇到她,她对外宣称自己是被抢回去,可谁敢说这里面没有自愿的因素呢?
毕竟是个有过前史的人,话也只能半信半疑。更好玩的是落荆棘父子去救人时,秦边的笑声可不是一般的淫秽污耳,也没有听到傅沛有半点的挣扎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