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囔的几个音,长生听得并不真切,就当他是在自言自语吧:“回家去吧,也不要再去偷东西吃了。”
趁他不注意,往他口袋里塞了十个银元。
转身,这次却把他的话听得极为真切,他说:“我叫李昭,我没有家了……”
在上海这座繁华的都市里,有多少客死他乡的异乡者?又有多少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你数不清,估计连老天爷自己,也数不清了。
可偏就是这个命运轨迹,把两个毫无关联的人紧紧拴在了一起,也让此后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恍若隔世的记忆片段在青秋的脑海中逐一扫过,落荆棘顺利取出第一颗子弹,凄婉的歌声暂时青秋的情绪,第二颗也出来了。可就在落荆棘准备把镊子伸向他的脊背时,青秋居然猛烈挣扎,鲜血淌落满地。
长生费力挪移过去,再多的安抚却已不起作用。捧住他的脸,主动贴上他的嘴唇。
青秋猛一怔愣,模糊的视线里逐渐映照一张惦记了多年的面容,所有的疼痛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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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当空,有几朵云慢悠悠飘着,享受月光洒地的悠然惬意。
玫瑰坐在石阶上,头靠朱红色的柱子,满脑子回想的却是落荆棘取子弹止血的深刻画面。
他的动作熟练又快速,几乎比得上专业的医护人员。可落在她的眼里,心却如针扎般难受。究竟是受过多少次伤,才能练就出如此精湛的操作技术?
邹婆婆处理完青秋留在大宅附近的血迹,大老远便看到正在廊檐下等自己的玫瑰,解释说:“我们中了光头的埋伏,伤亡惨重。青秋为了救落先生,身重数弹……”
玫瑰沉默良久:“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皱婆婆毫不犹豫:“留在南京,与鬼子同归于尽!”
“不可!”
“有何不可?”
玫瑰知道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勉强压制内心的情绪:“鬼子凶狠残暴,杀人不眨眼,前不久沦陷的上海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狼子野心的鬼子打着‘三个月灭掉ZG’的旗号,硬生生把歌舞升平的上海变成一座孤岛,透不出半点缝隙,飞机所经之处,皆被轰炸得面目全非。
“正是因为有它在前,才不能让南京也变成孤立无援的岛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邹婆婆激动得浑身颤抖,冷眼睨玫瑰,“你要是贪生怕死,大可跟光头一样,撤离南京!”
甩脸就走,玫瑰拦都拦不住。
原本还有事相求,怎么一下就变成了这样?
一阵冷风打过来,玫瑰哆嗦着身体,冷得直打颤。
“又不好好穿衣服,冻坏了身体可怎么办?”
忙活了整夜的落荆棘替她披上外氅,抱着她,双手摩擦,不停给她取暖。
“青秋怎么样?”
“已无大碍,睡过去了。长生在照顾他。”
担忧的心放下一大半。
“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玫瑰咬咬唇:“对不起……即使得不到你的认可,我仍然坚持自己的主张!”
六周,整整42天,三十多万人,战俘、平民百姓、无辜的妇女小孩……股股寒意从脚底往上蹿,眸光里的坚毅让她催生一种想法。不论如何,她都要试一试。
“我支持你。”
玫瑰怔忪了好一会儿,才把他的话听清楚:“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她以为,他一定会反对她的决定。
黑影俯过身来,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沉着冷静的吻:“无辜的人,我会立马着手安排他们离开。”
严肃不过三秒,又轻声笑:“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陪我留下来,跟那些家伙斗到底!”
玫瑰靠进温热的胸膛,拳头握得死紧:“亲人的仇,我要自己来报!”
既然提到这里,心思活络的落荆棘便随口问了句:“你的亲人是苏州得陇巷家的宋道仁夫妇?”
“算是吧。”
他们曾给过她这世上独一份的关怀与宠爱。
一番思量,他故作漫不经心追问:“可我从未听说过宋家还有一养女?”
“……”
如今的身份解释不清,只能含糊其辞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们曾帮过我,如今惨遭杀害,难道我不该替他们报仇吗?”
“那也是他们亲生女儿该做的事。”
她就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呀。虽然只有一世,可也足够她报答一生的。
察觉出他还想继续深挖的目的,玫瑰忙转移话题:“你打听那么多,是不是想旁敲侧击,从我嘴里知道与你有婚约的那位宋家小姐的情况?”
故意缠上去,不许他分神给自己下套:“好呀你,落荆棘,吃着碗里的还有胆量看着锅里的!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能让你戴绿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