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新学年开始，不知不觉，向杰该上三年级了。开学这一天早上，向妈妈又早早起床，为向杰做好饭菜。当他去叫向杰起床吃饭的时候，才发现，向来身体虚弱多病的向杰又生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

向妈妈焦急地问：“杰儿，你怎么啦？”

向杰有气无力说：“我感觉浑身不舒服，忽冷忽热，一点力气都没有。”

“那怎么办呀？不去学校了吧？”向妈妈紧张得不知所措。

向杰努力地爬下床，试着走路，却发现走不了几步路，就挺不住了，直接瘫软在地上。向妈妈只好将他扶起来，送回床上休息。没过多久向杰就迷迷糊糊昏睡过去了，嘴里却不停地喊着：“去学校，我要去学校。”

向妈妈急忙喊着：“他爹呀，杰儿生病了。”

向爸爸听到向妈妈喊着，就赶紧起来，看到向杰病得不轻，忙对向妈妈说：“孩子他妈，杰儿可能撞鬼了，快去叫路大爷来傩一下吧。”

向妈妈应声就出门去了。很快就叫来了高山屯的傩公路大爷。

傩公看向杰病得不轻，赶紧让向妈妈拿来糯米，点上一支香，就开始念念有词地傩了起来。

在桂西北农村，交通闭塞，文化落后，信鬼奉神，村民们以文盲居多，迷信风气根深蒂固。几乎村村屯屯都有傩公。凡大事小情，小病大疾，都是第一时间找傩公来解决。只有傩了以后没有任何效果，或病情加重，最后才会去医院治疗的。

向杰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傩公在有节奏地念着傩语，心里埋怨着父母又搞迷信这一套，但无奈又想，他们也没办法，除了请傩公来傩，他们确实也没有别的什么更好的办法。

学校这边，韦老师正在上新学期的第一节课，看到向杰没有来，心里很不踏实，一直在嘀咕：“向杰怎么没来上课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不然他不可能不来上学的呀。”

他刚想要问高山屯的方小明，却发现方小明也没来，就自言自语说：“哎，这个方小明来不来都无所谓了，来了也白来，但向杰可是全班唯一的希望，他要是不来，那就不得了了。”

放了晚学，韦老师刚回到家里，问他的爱人施氏说：“孩子他妈，手电筒在哪里呀？”

他的爱人施氏就问：“要手电筒干什么呀？”

韦老师：“今晚我要去高山屯。”

“去高山屯干什么呀，我们家打谷桶坏了，你赶紧帮我修好了，明天我要去收谷子呢。”

“向杰没来上课，不知道什么回事，我得去看看。明天再修吧。”

“哎呀，你有没有搞错啊？家里的事情不管，反而去操心一个别人家小孩子的事情啊？”

“你懂什么呀？说呀，手电筒在哪里？打谷桶明天我会修好给你的。谷子晚一天收没关系了。”

“哎呀，真是的。小叔借走了，昨天。”

韦老师立马就去小弟家拿回了手电筒，并装了两瓶米酒，然后急急忙忙地赶往高山屯，去向家看个究竟。

天黑了，韦老师才来到了向家门口外面，喊道：“向大哥，在家吗？”

向爸爸听到是韦老师的声音，赶紧应道：“在家呢，韦老师，你这是要去哪里呀？进屋呀。”

“特意来你家呀。”

“哦，韦老师，稀客啊。”

向爸爸走到门口迎接韦老师。韦老师走进门来：“我来看看向杰，他怎么没去学校啊？”

“他突然生病了。”向爸爸说。

“哦，好点了吗？”韦老师关心地问。

听到韦老师来了，向杰赶紧爬起来，说：“韦老师，您来了，我现在好多了。”

韦老师：“那就好。”

说来也奇怪，向杰虽然不相信傩公，但每次突然生病，请傩公来傩了过后，都会很快就好了。应该是巧合，不用傩，他也会自己好起来的吧。

向爸爸从小残疾，为人乐观，接物待人都非常谦逊礼貌，很会尊重别人，而老师他就特别特别的尊敬，不管是谁，只要是老师，他都是如此。而韦老师是向杰的第一位老师，而且还把向杰教得非常优秀，考试成绩不是100分，就是99分，每次都是第一名。因此向爸爸就更加尊敬他了，一直奉为贵宾。所以，韦老师一来，他就马上让向妈妈去捉一只鸡来，宰了招待第一次来家访的韦老师。这待遇可比自己的岳父岳母有过之而无不及，平时要是岳父岳母来了，也未必有鸡吃啊。

农村宰鸡做菜，程序简单，宰完处理干净后就砍成小块，然后和炒黄豆一起炖，没多久，丰盛美味的炖鸡晚餐就弄好上桌了。向妈妈拿来碗筷，酒杯摆好，招呼韦老师上桌用餐。向爸爸拿起酒杯敬韦老师：“谢谢你韦老师，把我家杰儿教得这么好，来就来了，还带着酒来。来，我先敬你一杯。”

韦老师忙谦虚说：“向大哥，不是我教得好啦，是你家向杰聪明，真的是太聪明了，我们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小孩。”

向杰确实聪明过人，你看，向家破旧不堪的屏风上都贴满了他各种各样的奖状。

话虽这么说，但听向爸爸这么称赞他，韦老师心里自然也是非常高兴舒坦的。

“没有老师教，再聪明也没用啊，是吧？韦老师辛苦了。”

“向大哥，不辛苦，教向杰这样的学生一点都不辛苦，还特别开心。如果个个都像他一样，那我就高兴死了。他若不去学校，那就不得了了，我都没心情上课了。所以我才特意跑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顿畅聊，直到深夜，酒足饭饱，看到向杰也没什么大问题了，韦老师才说要回家了。向爸爸想留又不敢留，因为家里实在是太穷了，确实没地方没床铺可以给韦老师睡觉，就算有，韦老师也肯定睡得不习惯。

临走时，韦老师问向杰：“明天能去学校吗？如果还没好全，就先不用去吧。反正缺几天课，对你来说也根本不是事啊。呵呵。”

向杰忙说：“韦老师，我明天可以去学校了，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明天应该全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韦老师说完，这才放心地打着手电筒连夜回家去了。

而这学期，方小明就放弃不读了，因为他考试次次倒数第一，不是零分就是几分，留级了也一样，很稳定地保持着倒数第一，感觉再读也没什么用了。

方天亮为此气愤地骂他：“同是兄弟，我这么聪明，你怎么就这么笨呢？”

方小明还不服气，怼回了他：“你聪明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在家干农活？”

方天亮听到这话，气得举起手来，恨不得要打小明几巴掌。小明一看不妙，吓得赶紧跑开了。

方天亮就追着小明跑，但没追上，就在那里喘着大气自言自语说：“读书不得还有理了？我那时候是因为背后成分有问题，要不然我也能当官。我们班的同学，现在哪一个不是国家干部？就连成绩比我差的都当上大官了。”

从此，向杰只能一个人上学了。

就在这个学期，刚开学没几天，上水屯突然又死了一个中年人，还是埋在向杰上学的路边上，所以整个上水屯和高山屯就笼罩在一片阴森恐怖之中。

早上去学校，孤身一人的向杰自然觉得非常害怕，哭着对爸爸说：“爸，我好怕呀，我不敢去学校啊。”

向爸爸看着儿子害怕但又想去上学的样子，心里很欣慰，就说：“我送你吧”。于是向爸爸就拄着拐杖，一瘸一瘸地跟在向杰的身后。直到半山腰，刚过了新坟那里，他才说：“下面的坡太陡了，我就送到这里吧。”

向杰还是很害怕，但他知道爸爸走平路都困难，爬坡就更难了，就说：“那好吧，但你要在这里看着我，等我走到上水屯，你再回去啊。”

爸爸说：“嗯。”

才走了一会儿，向杰又回头来说：“爸爸，晚上你还要来这里接我啊。”

爸爸说：“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