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笙竟是好兴致,我这么一副痴呆,不堪其扰之姿,他既不嫌弃亦不用酸情话来倒我脾胃,只乖巧牵了我的手,转身同我并肩依墙而立。
体贴却是体贴,奈何我焦躁犹存,一时半会难得体悟。他独自仰头赏月,以是不和谐,实又很和谐。
兔子仙跌跌撞撞一路寻来时,我还当是哪个冒失婢子要去后厨偷食,才走得这般提心吊胆。等我好不容易看清来者乃是这厮,堪堪是难为情,正欲将她叫来跟前,告诫她,月黑风高夜,长廊踏步莫要弯腰驼背,否则,不是贼,亦因几分鬼鬼祟祟贼样,平白做了贼。
北笙瞟了我一眼,小梨涡陷得比往日都要深邃几许。
“月夜静好,再陪陪我。”他轻轻道。
我尚不明白这个“陪陪”是怎么个意思,眼前风景便换了模样,且模样换得十分之离谱。
因这北笙他,他竟无端显了真身。
本上仙瑟瑟一番回想,八万年里,踩过云团上天,坐过扁舟上天,也曾御剑飞行过,但让一条白到发亮的巨龙驮着在天上瞎跑,莫说我没有过,四海八方九霄有过的仙友亦只怕是屈指可数寥寥无几。
远古洪荒开世,四海八方九霄雏形显露,各路神祇入世生息,后代子子孙孙绵延不绝,龙族乃天族,天族乃众神共认之主,已根植于心。
那么多神祇,最后却是龙族君临天下,前尘因由且无典籍记录,亦无野史流传,就好比春华秋实,是顺了天命。天命天归,顺应不假,可神仙到底不同下界凡人,亦非魔界弱肉强食以武力镇压的歪门流派。普罗大众讲的是一个道,悟道是道,修道是道,仙道是道,万众归于一道,便是德贤。
历代天君恪守此道,倒是不曾出过悖论狂徒。
北笙这般,若划拨为悖,亦划得。堂堂太子,降尊纾贵露出真身甘为一小仙坐骑,这与幽州烽火戏诸侯有何区别?
诚然,若说不是,亦说得通。毕竟,日日骑旁人,骤然想体验一番被人骑的滋味,焉能是错?
怕就怕,智商欠缺者众,一眼见了无暇深思,直奔第一层意思去。那我便有幸同妲己褒姒平分秋色,顿是汗颜。
未免本上仙不被冠以红颜祸水之名,决计委婉同他提个醒。便往龙头处蹭了过去,一直蹭到两手可各抓一只龙角方停下。
咦,这角?
我疑了疑,借着半寸月光来回摸索摸索,果然不是我手心皮糙茧子厚,他这右角明明就是让钝器伤过,坑坑洼洼肉眼虽难辨,手感却极强烈。
这倒令我想起一事来。
天君膝下儿孙不少,承其衣钵者却是外戚家的孩子,且这孩子还非自小长在九霄云天,乃三万岁成年后,才被接去天君身边抚养。
后幸得灵宝天尊慈心不嫌,收为入室第一人。
听闻,北笙勤勉非寻常人可比,天赋又极高,乃本上仙最是羡慕的参修悟道一点即通者。这才有了日后四万岁飞仙六万岁飞神的壮举。
因这壮举,至今无人可比肩,顺势又成了四海八方一个传奇。
荣登太子位那日,天君于众神有过交代,若太子不负所托,假以时日继任天君位,自将太子身世公诸于众。
话说得很是圆满,然神仙们早被舒坦日子惯坏了,个个皆听不得不舒坦的话,纷纷化身狗头探子争相打听。
可叹,热血沸腾者多,能人稀缺,七万年来,这稀世秘密仍是稀世秘密。只多了些层见迭出的小道消息。
凤凰山孤陋寡闻,我晓得的,仅有一个。说是北笙出身荒蛮之地,过得十分凄惨。寻思这伤成形年岁久远,极似幼年留下,倒有几分不谋而合的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