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伍小岸是凤凰山最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鸟,此道,他谙得比我深。
鸾凤池畔,既与我认了错,且不管这错究竟是与不是他所犯,总归是他认了,少不得要将悔改的诚意表露表露,否则,便是在我心里落下一个不知悔改的骂名。
得罪旁人乱背骂名的事,伍小岸素来没怕过。可我这个人吧,也是个执拗起来日日可同他翻旧账的狠角色。
此招,他最是没辙。
屏退一众仙婢,我随他转身去书房寻了两张面上描有凤纹的帖子。
读书做学问,我是外行,这写字嘛,外行中的外行。便乖巧走到紫檀木书案一端,自觉将闲置在砚台上长形浓黑色墨条拈在虎口处,只管磨墨伺候。
伍小岸淡淡一笑,从挂得满档的笔架上,挑了一支绝好的狼毫。只待我将墨磨好,左手挽起右袖,右手拈起狼毫,速速往墨池里蘸了蘸,便俯身埋首开始写贴。
不多时,每贴两行二十字,堪比行云流水。我甚是满意,字里行间,诚恳满满且又不给人婉拒的借口,笔下功夫真真是了得。
我满意,他亦很满意,晓得我不会再同他胡闹。
转手放下狼毫,施术将帖子打上封印,再招了招手,一对信天翁晃着翅膀,从大开的窗户外滑翔冲入,各自叼上一张,再滑翔冲出,来去宛如闪电。
依着这个速度,怕是还得在凤栖呆上三五日方能等回一个结果。
三五日?嗯,指不定,山门口那株歪脖子桃树就开花了,倒也不坏。
我从大哥书房出来后,陆陆续续碰到几个仙婢,一一同她们问过,好生不容易,才从一个婢子口中打探到后山有凤凰树,且枝繁叶茂丝毫不逊色凤凰居前坪那两株。
我唔了唔,随便寻了个芝麻绿豆的借口,将与婢子同行的另外两个打发了,再领她去到一处不惹人注目的角落。
这婢子甚是可爱,见我这般郑重其事,以是我有要事相商,神色紧张堪比上刑场,步步皆辛苦。
我忍着笑,努力拘了拘脸:“你可是去过凤凰山?”问得不带一丝玩笑。
她诚恳的摇摇头。
我嗯了一声:“你既未曾去过,又如何晓得后山的凤凰树丝毫不逊色凤凰山的凤凰树?”问得她瞠目结舌,我不依不饶咄咄逼人步步紧逼,“你这样子的人吧,我见多了,满口胡言,欺上瞒下,定是素日里将我大哥大嫂糊弄惯了,今日糊弄起我来才这般得心应手。”
她啊了一声,果被我这通胡话震得傻傻的,手抖腿抖,嘤嘤哭诉,她不过是与我小小打一个比方,委实无欺瞒之心,恳求我原谅。
我捋了捋袖子,不置一词,她哭得浑身颤抖:“小柒公主饶命,是奴婢嘴笨,说错了话。”
我抬了抬眼,朝天边故作不经意的望了望,话里有话:“瞧这天色,怕是要进晚膳了。听闻如今四海八方皆兴瘦美人,我近来得了几件喜事,心情大好,一不留神就把昔日这小蛮腰吃出几分福相,唉,这晚膳吧,委实没有进食的心思。嗯,若你得空有心,就去我屋外守着,不管谁来,记得同他讲一声‘小柒公主已睡下,不便见客’。自然,若你不得空没有这份心,当我没说。”
自三姐离开凤凰山后,讹诈人的伎俩,我再是不曾用过,今日乍然一用,竟好用得堪比当年。足见凤栖的小仙婢果然是单纯又善良的。
我躺平在凤凰树上,双手枕着头,大发一声感慨。
又想起白日里,伍小煜提过的集市。
集市这个东西,我实则并不排斥,相反,向往得很。这大抵是因了我在折子戏本上对它下过一番功夫,晓得它是才子佳人情路上的一道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