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柒这番顾虑很是在理。”
太子殿下说罢,将茶杯往梨花木质的案几上一搁,半个身子见起,没了先前那等吃茶听闲话的好心思。
二姐惶恐惶恐,两片比春日花瓣还要饱满鲜活的娇唇,一时淡去颜色少许,只见她唇角小小一番蠕动,捆我双手的束缚应声解下。
我左右揉揉,筋骨活动无有大碍,顿是松了一口气。
我这口气若要给取个名,叫做“去得容易”甚好。我见二姐面色堪忧,心里似也藏着一口气。便是颔了颔,瞧这神情,怕是“难以下咽”。
难以下咽的二姐微翘着兰花指,将裙衫衣角拎了拎,猝步奔至容貌不俗身形堪比绥风的太子殿下左侧。
“太子殿下且请留步。”
太子殿下果然留了步。一双眼睛,客客气气生分不少。
二姐虚虚一笑,放下裙衫衣角,双手并着由前腹缓缓抬起,屈身福了福。大礼告成。
我活了八万年,头回见识伍小芷与人行大礼。足见伍小芷为人之倨傲,也足见此事之棘手。
嗯,有好戏看啰。
我幸灾乐祸喜不自禁的往右后方退去,整好退到脚边冒出一把藤椅腿,方止。
低勾下头去瞧,藤椅泛黄,左扶手靠了一条花凳,凳上无花;右扶手紧邻案几一张,乌木黑的几面上,壶嘴冒白雾的茶具一套,颜色各异的点心四碟。
见到点心,我两眼迸光,绥风的桂花林,桂花酿、桂花蜜常有,独独不做桂花糕。
我央求他多次,他总是拒绝,且拒绝的理由五花八门无有雷同过。
譬如,今日是阴天,不做。
赶巧碰上一个阳光足烈地表炽热的日子,我巴巴去寻他,他依在桂花树的枝丫里,皱着眉浅浅道:“今日无雨,不做。”
我望眼欲穿,终是等来小雨淅淅沥沥打得宽大肥厚的凤凰树叶子滴滴答答,他半阖着眼眯呀眯的:“今日很困,不做。”
我怏怏退回去,好久不曾同他再提,直到凤凰山出了一个一等一的大吉日,半山晴来半山雨且他精神抖擞不犯困,绥风叹了叹:“小柒,四季桂真的只是一个名字,这严冬腊月的,它不开花。”
我顿然一笑,甩下四个字:虚有其表。
指的既有绥风,也是四季桂。
一晃,五万年过去了,我也安安心心做了一只晓得桂花糕其名不晓得其味的赤色凤凰,无事就对着画本里模样周正色为橙黄的东西垂涎三尺。
天见可怜,赐我良机,赐我桂花糕。
我撩起裙摆一屁股坐下,再抬眼望去上厅,二姐正拘着太子殿下如雪一般纯白的袍子,低低说着什么。
太子殿下闭紧双唇,任我二姐拘着,然那眼里的生分却是越见越足,想不到,伍小芷的伶牙俐齿也有不管用的一日。
这太子,很是眼明心亮。
我宽心以待,只等他二人闹掰了,太子殿下拍拍屁股走人,我便趁热打铁,同二姐请了辞,一溜青烟赶回凤凰山。
眼珠子这么转过一圈,又落回到了案几上。
绥风说,善待旁人即是善待自己,那善待自己当也是善待旁人罢。
这般一想,安心不少,自己替自己倒了一杯氤氲缭绕的浓茶,端起放至鼻尖下闻了一闻,好茶。又再捻出一个不足挂齿的小术,那碟淡黄就同眼前这碟浅红前后调了位置。二姐的兰花指被我现学现用,用来拎点心既有女子矜持在又显手指曲线柔美,一举双得。难怪女子都爱这般做派,我张嘴咬下一大口,桂花香韵十足,糕点细腻爽口,好点心。
我一口茶一口点心,吃得正欢,耳边忽地传来一阵笑。尖了尖耳,不过一碟桂花糕的时辰,二姐这笑声就见涨了几分得意,且听她道:“殿下,我家小柒的意思,无非就是殿下需得拿出一个不让外人说三道四的体面说辞,当真不是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