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位杜皇后向来不是个体贴的,例行问候的步骤一概省去了,只叫各宫主位上报下有无状况,便由着大家在地下闲聊,自己端坐凤椅品茶,时不时插上一句。
而昏定,则是一众妃子一齐坐着聊天,待到宫正司的女吏宣布了今晚侍寝的人才各自散去。
往往此类场合,江昭仪是最善打破僵局的:“贵妃姐姐近几日的气色倒看着好,眼下也不见一点淤青。”
“妹妹说的不错,连皇上也夸本宫气色好。”林卿莞的手抚上自己光滑的面庞:“这还多亏了那日去给本宫请脉的郑吏目。他家祖上做脂粉生意,于制作养颜膏上颇有心得。”
瑶妃的容貌素来是后宫一绝,却也不得不承认林卿莞肤色润泽柔嫩。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妹妹每日调琴练舞忙碌得很,倒是羡慕这种每日只需涂脂抹粉的日子。”
“瑶妃姐姐色艺双绝,我等是万万比不上的。只是妹妹窃以为,琴音乃雅乐,学习弹奏皆是为了陶冶情操,而并非愉悦他人?”高月从来温婉,也只有再维护林卿莞时才会如此咄咄逼人。
“哎哟哟,你们三人,一个仙女样儿的人物,一个多才多艺又生得好看的富贵花,还有一个温柔婉约的俏姐儿,倒叫我这个只会打算盘的粗人怎么活?”
江浸月摆出一副苦像,假模假样的用帕子拭拭泪,顿足叹息。
瞧她夸张的模样,殿内一片欢声笑语,方才的争执仿佛也烟消云散了。
“臣妾倒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才貌有什么要紧的,好好伺候皇上才是正理。”
赵婕妤刻板冷硬的声音一出,众人都不好再说什么。
好在冯女吏及时赶来,解了眼前的僵局。
“奴婢给各位娘娘请安。”冯女吏开口不疾不徐:“皇上今日移驾棠梨殿,望贵妃娘娘好生备着。”
林卿莞谢了恩,直到女吏退下,殿内都悄然无声。皇后看着殿内宫妃都是心慵意懒的模样,竟难得地勾起一个冷冽地笑容:“清贵妃占着这泼天的恩宠,只怕再给皇上添一个皇子指日可待。”
“臣妾有这一双儿女已经尽够了,只盼皇后娘娘何时诞下嫡子,才真是我北齐之福。”林卿莞福身,无不谦卑道。
“行了,今夜何人侍寝已经知道了,都别在本宫这杵着了。”林卿莞如今也是牙口伶俐,杜嫣然没指望口头上占尽风头,不再搭理她,直接叫散了。
得知皇上又要去棠梨殿,张慧云意兴阑珊,头一个向皇后请辞,怒气冲冲出了凤仪宫。
夏珆珠一骇,往往瑶妃不顺意,便会寻由头责罚她,这会子若不紧跟着她去了,只怕责罚还要重些。遂匆匆告退,追在瑶妃的肩與后。
不过夏珆珠两只脚怎么比得过瑶妃的四抬肩與,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罢了。
到了衍庆宫,夏珆珠已出了一身薄汗,而这会子功夫瑶妃已在昭阳殿换了身衣裳。
“夏常在安。”
夏珆珠才进衍庆门就被瑶妃身边的小芸拦住了:“咱们娘娘知道常在记着回来必然是觉得热的,想请常在一同去昭阳殿散散热。”
小芸冷言冷语的腔调夏珆珠早已见怪不怪,没多说什么,跟着进去了。
“如今秋天都快过去了,怎么还这么热!还不快去取些冰来!”
“娘娘别急,奴婢已派人去取了!您先扇会风凉快凉快。”
小桐拿起扇子扇着,张慧云指着夏珆珠道:“你,过来给本宫捶捶腿。”
夏珆珠唯唯诺诺,跪在榻前轻轻捶打起来。在这衍庆宫里,她这个常在小主从来都是有名无实的。
一下,两下。
没捶多久,张慧云又开口了:“你觉得本宫美吗?”
夏珆珠将头深埋,期期艾艾道:“美……瑶妃娘娘生得好看,就是嫔妾身为女子见了也是念念不忘。”
张慧云心中稍作舒坦,仍不死心,追问到:“那本宫比之清贵妃又如何?”
猜到张慧云会这么问,夏珆珠心里松了口气,略微斟酌,回道:“贵妃娘娘像醇酒,需细细品才有回味。娘娘却是鲜花,让人一看就喜欢。”
张慧云听着舒心了,慵懒地往榻上一靠,目光落在门外幽幽道:“既如此,怎么皇上今日又去了永和宫,却不来看本宫?”
她的语气过于飘渺了,夏珆珠不确定是不是在问自己,抬眼悄悄打量着她的神色,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原来在东宫时,贵妃娘娘的恩宠是不如娘娘的。也许……真的是因为郑吏目配的香膏。清贵妃眉目素淡,用了香膏都增色不少,若是娘娘用了,便跟天上的王母娘娘也没多大的区别了。”
“到底是宫女出身,连夸人的话也听着不讨喜!”张慧云把腿抽出来,站起身吩咐道:“小桐,你去太医院寻郑吏目,说本宫身子不适,请他来瞧瞧。”
张慧云喜欢热闹,不喜昏暗,往往日才偏西就点上灯。且只要她在外殿坐着,便会叫一干宫女在下面站着,虽说都不吭声,但看着便热闹。
此刻她进了内殿,乌泱泱一大群宫女纷纷退下。
夏珆珠仍跪在榻前,待瑶妃的身影全然看不见了,这才起身回了惜柔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