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卿莞册封礼成时,便已是初秋了。
如今深秋时节,天气骤然转凉,最是容易患病。
许是林卿莞刚生产完,且月子中又多思多虑,身体底子弱了些,竟也觉得有些身子不适。
“还好姐姐只是肠胃有些不适,到太医院寻个吏目开点药便好。如今几个太医圣手,都在凤仪宫守着呢。”
日前抓周礼安颐公主的毒虽已解了,但到底有些不及时。
初时还好,只是前几日与宫人嬉戏时忽然跌倒了,皇后请了太医一瞧,这才晓得到底是当初的毒对安颐公主的身体产生了些影响——公主的左脚就此跛了。
跳过安颐公主的事不提,此时林卿莞身体不适,高月替她探探脉,便叫玄素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瞧瞧。
食顷,玄素回来了,神色间颇有些满目春风。
“瞧你这架势,莫非还从皇后那儿抢了个太医回来?”林卿莞略带虚弱开口道。
玄素一笑,一对眼睛如同两泓水上弯月,波光粼粼:“进来吧。”
随声进殿的是个穿着藏青色官服的少年,瞧着他官服的颜色,虽说只是个吏目,低着头进来却觉昂藏七尺,英姿勃发,身上不见宦海沉浮的阿谀曲媚,倒有一幅少年热忱。
少年不急不缓地进殿,在林卿莞和高月面前跪下了:“下臣郑义,见过清贵妃、婉贵人。”
少年说完仍然跪着,却不顾规矩抬头,定定的看向林卿莞,笑意昂然,朝华舜英。
林卿莞听着熟悉的名字一愣,细细打量,十七八岁的少年,已然成熟了不少,如今相貌长开了,眉目间隐隐还现当年的模样。
当年那个童言稚语开解她的孩子长大了,却依然有法子安慰她。只看着他笑,便有冬日暖阳消冰雪之感。
“义儿?!你是义儿!快起来,你都这么大了。师姐都快认不出了。”林卿莞喜不自胜,颇有他乡遇故知之感,唬得高月连忙将她按回去。
郑义这才注意到此处还有个陌生人,已伸到一半的手收回来,顺势起身。
“知道姐姐见了故人心里高兴,可也要顾惜自己的身体。那便劳烦郑吏目为姐姐诊治。我去看看睿儿和韵儿。”
高月一走,郑义放松了许多,虽然知晓林卿莞自己也通医术,仍然不放心,替她摸了摸脉。写了药方却并不急着走,两个人就这么闲聊起来。
“义儿出师了,师傅可赐了字?你家远在洛阳,怎么想着来燕京当吏目?”
“出师当日师傅给我赐字四维,我记得师姐家在燕京,便想来看看师姐。”
“郑公子喝茶!”玄素端了盏茶进来:“记得从前公子最喜欢牛乳茶,不知如今大了,这个习惯有没有变?”
原先的郑义机敏调皮,很讨人喜欢,玄素与他重逢同样高兴,不由起了性子逗弄一番。
“谢谢玄素姐姐,我有好久没喝过姐姐烹的茶了,十分想念。”
玄素递过茶,并未将盘盂拿去小厨房,兀自搬了矮凳在门口坐了绣花。
屋内两个仍在叙旧。
“师姐从未说过自己的家世,我盘缠用完了也寻不到结果,正巧皇上张贴皇榜说太医院扩招,我便报名进来了。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在此处找到了师姐。”
郑义抬眼,发现林卿莞笑吟吟地注视着自己。眼前的师姐有些陌生,嘴角的弧度平缓了些,眼睛里藏着些自己看不懂的东西。
“师姐,这些年你受苦了。来路玄素姐姐跟我略讲了些,光是听着便觉危如累卵,何况师姐身处其中……”
郑义眼神诚挚,语气似是心疼,林卿莞心下一动:“以前的过去了便罢了,我也不再追究了。只是以后哪怕是为了睿儿和韵儿,我也得跟这群豺狼虎豹好好计较一番。只是师姐一身医术毒术不便暴露,义儿可愿帮助师姐?”
闺中岁月怕是最值得林卿莞惦念的时光,她又一次将这颗心剖开来,希望不必错付。
“好!”郑义毫不犹豫,盯着林卿莞笑了。
在林卿莞略带朦胧的睑中,重合了当年一直维护她的小男孩。
太医院新来的几个吏目,并未在后宫漾起半点波纹,那日郑义在林卿莞的棠梨殿待了许久,众人虽有疑虑却很快便知晓了缘由。
“清贵妃这是日日受宠得意忘形了?晨省时踩着点来便罢了,如今昏定竟也迟来?”
皇上这些天日日歇在棠梨殿,林卿莞每每服侍他上朝这才自己收拾着来给皇后请安。而昏定今日确是来的晚了些,却也不至于错过时辰。
“瑶妃说笑了,本宫自然是记得晨昏定省的规矩,哪回不是卯正、酉正前便来了?有你做前车之鉴,谁还敢迟来?”
张慧云双目圆睁,林卿莞以往总是打太极般的将话绕开,如此强势倒是头一回见。愣怔之中竟错过了反击的最佳时机。
皇后向来极重规矩,不到时刻决计不会自内殿出来。她一出来瑶妃便收了声。
晨昏定省一向都是皇后对着众妃嫔例行问候一句,一干妃嫔再坐着家长里短几句,约摸到了卯正二刻皇后便会叫散。若逢着给太后请安的日子,便领人去慈宁宫问候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