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孜方见几上有壶,一摸还很烫手,“原来已经有茶,那就让儿子为母亲沏茶。”他将沏好的茶捧到母亲面前,母亲满意地喝了一口。
张母说道:“我自随你父亲从太原来蜀,就不曾离开过成都府,都已经好多年了,你此行一定增长了不少见识吧,快跟娘讲一讲,也让娘开阔开阔眼界。”
张行孜不快不慢地讲道:“此次前往绥山,主要忙于差事,不过也领略了不少东西……”他向母亲讲述所见所闻,主要是乡间民俗,各行各业,除了不能提的差事外,也没有将恶少欺人,参与打架的事情讲出来。
张母饶有兴趣,听完教导道:“男儿志在四方,多出去行走,方才知晓世间百态,看得清世上的人与事。”
张行孜点头,“此外还欣赏了不少风景,尤其是峨眉仙山,风景甚佳,等母亲身体好了,带母亲亲自去游览。”
张母知儿子有这份孝心,已经心满意足,“只怕会走不动了。我让你去古寺进香的事,怎么没提呢,是不是给忘了?”
张行孜回道:“母亲交待的事情,儿子当不辱使命,已经一丝不苟完成,佛祖与菩萨可以作证。”
张母乐开了花,笑了好一阵。
张行孜见母亲心情好,自然也很高兴,但他忽然目光游烁,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
他脸上一点小小的变化,没能逃过母亲的眼睛:“你是不是还藏有什么事没说?”
张行孜知道躲不过问话,便说:“母亲,儿子有一事想问!”他停顿了一下,“曾经术士说过,我此生不能有兄弟姐妹,我若与他人结拜,母亲是否介怀?”
张母止笑,反问:“你已经跟人结拜了?”
张行孜如实地说:“还没有,只是碰上一些事情,不敢欺瞒母亲。”
张母舒了一口气,“以前不是告诉过你吗?”
张行孜点头,“儿子知道了!”
张母眼睛盯着一处没有说话,许久之后让儿子扶她坐到软椅上,方才说道:“术士说过的话,其实并不重要。你是个诚实的孩子,娘跟你讲实话吧——你父亲在世时,就喜欢与他人称兄道弟,结拜了一帮武人,他们一起打仗一起喝酒,情同手足。广政八年吐蕃进犯扶州,你父亲领兵迎击并击溃敌军,将失地尽数收复,战事本已获胜,唯独他那结拜兄弟高彦俦被敌人掳去……你父亲不顾生死,率众将高彦俦救了回来,他自己却身中数伤,最后落得个马革裹尸而还。”
“母亲可能错怪父亲了!”张行孜知道母亲是个豁达之人,但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依旧对此事耿耿于怀,他想疏导母亲为她解开心结,“战场上的兄弟,不论是否结拜,单论一起出生入死,也应该施救,父亲有情有义,所以不会置之不理。”
“你懂什么!明明可以与敌人谈交换条件,他却怕事情有变!”张母忽然提高了嗓子,愤然道,“你父亲眼里只有打仗,只有他的兄弟,战场上的事情不说,回家也是伙同他们,经常在外喝酒不归,他何时心里装有过我们母子,还要家做什么。”
“儿子错了!”张行孜认错,赶紧替母亲揉背。
张行孜父亲早逝,母亲独自将他抚养成人,其间辛酸可想而知,而如今母亲劬劳成疾,他唯有事事顺着母亲的心意。
张母很少有今天这样激愤,在儿子抚慰下,她气息稳定下来,“娘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记住,不要学你爹一样,为了兄弟连家都不要。至于你想跟谁结拜,娘不会多事,你自己定夺吧。”
张母抚摸儿子脸庞,脸上又渐渐露出笑容。
张行孜踌躇了一下,说:“母亲,还有一件事情。”
张母经过一怒,心情平静了许多,“有什么就说吧。”
“皇上派我去源州,入军内历练,儿子也正想去磨砺磨砺,已领受了圣命。”张行孜故意省去了武定军节度使,他亡父的结拜兄弟高彦俦。
张母深情地说:“学习本领护家卫国,自是应该,且你亦有此心,又何乐而不为。”
张行孜以为母亲会问他何时回来,虽然没有问,他还是说道:“此番前去归期未定,母亲在家要保重身体,若是去的时间太久,儿子一定会求假回家探望”。
“若无差遣,不许回来!你已经长大了,要以国事为重,不要以我为念。”张母又是训斥,过后问,“你什么时候走?”
“后天!”
张母点点头,脸上未流露出半分不舍。她力挺儿子的决定,更让儿子坚定了信念。